被盐奴收拾干净的客房里，想小憩一会儿的伏白山一头束起的白发散了下来披在肩上，他坐在窗边软塌上撑着下巴看了会儿落雨，叹了口气，对着晶莹雨帘问道：“休莫霸，你这是要在何处落脚啊？”
雨声密了起来，像是要对白发白髯的鼠王诉说着什么，伏白山听不懂，又叹了口气，关了窗户遮住雨声，脱靴上床合了眼睛。
过了霜降日子一日比一日冷，现在一层秋雨又多了一层凉，伏白山裹紧了被子，沉入梦乡前恍若觉得被子外的空气冷得像那日他和休莫霸初遇时一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路途遥远旅途劳累，伏白山一直到了傍晚也未醒。来叫伏白山吃饭的盐奴敲了敲门见里面还无动静，用食盒装了饭菜放在了伏白山客房门前。
房内伏白山裹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被子外是秋末的凉，被子里是被自己身体烘出来的暖，伏白山翻了个身，无意识的皱了下眉，一脚踏入了两人初遇时的梦境中。
养育了无数于阗子民的玉龙喀什河蜿蜒入巍峨的昆仑山脉，于阗国骁勇善战的年轻将领顺着这因产乳白的羊脂籽玉又被称为白玉河的玉龙喀什河行至山脚下，他坚毅的眉眼望向远方四季冰雪恒积的山顶，在昆仑山脉的深处，是孕育着羊脂籽玉的子宫——白玉河的源头。
绵延的昆仑山脉除了有居住着众神的五城十二楼这样的美丽传说外，也有着险恶的冰川和冰封的山顶，传说只有最英勇的战士才能越过峻岭冒着坠入悬崖的危险找到那白玉河的源头，而作为奖励等待他们的，便是举世绝无仅有的无价美玉，那同样也是他们无畏勇气的象征。
休莫霸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义无反顾的顺着河流拔腿迈向了九死一生的冒险。
传说有神仙居住的昆仑对凡人来说则十分的不友好，休莫霸沿着手中羊皮卷上的路线走了整整四天才隐约看到白玉河的尽头。山上的风刺骨又暴烈，带着恶意想将这努力攀爬在悬崖上的人类将领永远的留在雪山深处，休莫霸努力稳住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身体，手脚并用的向不远处自己这次冒险的终点爬去。
这时正是深夜，山峰处积雪映着月光泛出刺骨的寒，伏白山坐在白玉河源头旁的巨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由远及近向他走来的人类晃了晃身子，晕倒在月夜河边凛冽的寒风中。
梦到这的伏白山似乎是觉得冷，裹紧了自己的被子。
伏白山的午觉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才醒，门外盐奴放的晚饭被收了回去换成了早饭，早饭是清粥小菜，伏白山胃口不错，吃的一干二净。
吃罢早饭伏白山打开了房门通风，自己则披着袍子倚在窗边观雨，昨日清晨就下起的秋雨连绵至今日，雨丝飘入窗内，打湿了放在窗边包裹着短剑的栽绒毯的一角。
酒楼主人柯辰和郝眉来拜访这位借住的客人时，看到的就是伏白山正在用手心燃起微弱的焰火小心烘烤那被秋雨打湿的栽绒毯。
“鼠王早。”郝眉先笑着打招呼。
伏白山收了手中火，抬头望向门边一笑：“狐王早，赤狐大人早。”
柯辰手中提着小炉和一个小坛，郝眉手中则拿了三只瓷盏，柯辰举了下小坛示意：“秋雨天凉，不知鼠王可有兴致煮酒暖身？”
小坛中装的是酒楼自家酿的酒，伏白山昨日听盐奴夸了一路酒楼中饭菜如何好吃，现在自然对楼中酒也颇有兴致，爽快答应下来。
三人并未坐在房内，在廊下找了块干净位置放了毡毯，席地而坐。
廊侧皆是秋雨雨帘，廊内小炉中炭火燃然，烘的三人脸色都有些发红。酒是青梅酒，煮沸就失了原味，柯辰小心掌握着温度，在酒沸前将温好的酒酿倒入三个小盏内。
西域多饮葡萄酒，伏白山喝青梅酒喝的少，一口酒酿下肚除却安抚了胃中酒虫又多了几分新奇味道。
既然是青梅煮酒，三人喝了几盏后自然要说起英雄。
伏白山想起昨日答应长安赤狐要讲的故人旧事，站起身来走到廊边，看着重重雨帘对还坐着的二人说道：“不知二位可还有兴致听我讲那昨日提起的故友之事？”
郝眉当然乐意，柯辰也无意见，伏白山指着雨帘道：“我那故友，便是自昨日就下起的长安秋雨。”他说着将手伸出廊外，酒盏内青梅酒尽数倾倒在雨幕中。
郝眉眨了眨眼睛，看伏白山对着雨幕说：“故友啊，也尝尝这中原的酒酿吧，白山敬你一杯。”
错觉一样，郝眉觉得秋雨刹那间密了起来。
精疲力竭的休莫霸原以为自己会就此昏死在白玉河的源头处，他是被木枝燃火的烧灼味扰醒的，空中明月仍在，休莫霸睁开眼睛看着月光，抬手摸了摸额头自言自语：“我可是死了？”
“死？”一旁坐的伏白山听了这话接口道，“我若不在，你便离死也差不远了。”
休莫霸这才注意到身侧有人，他撑起身子，看向那救起他的人。救人者白衫白靴相貌堂堂，样貌颇为年轻，却长了一头白发，白发未束，披散在肩上。
“我叫伏白山。”休莫霸听那人对他说道。
两人身前堆着只有雪与石的山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枝，休莫霸看着伏白山掌心生出火焰，点燃了一枝扔到了篝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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