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串笨手笨脚常常做错事，昨天不小心碰倒了花瓶，今天被灶台的火燎了衣服，学着磨墨也能把自己一张脸蹭成黑砚盘一样，做个事情手忙脚乱，不时整的院子里鸡飞狗跳。佟管家嫌二串愚钝，平日没少冷脸责备过，但好在二串对相容算是有颗诚挚赤子心。
长陵城梅花开时，二串满院子折腾出几支腊梅别在了相容的书案上。
“王爷日日看书，看累了换点清新的颜色不容易花眼睛。”佟管家问时，二串憨笑着这样说。
小年这天，这天相容要出府去宁族吃小年的团圆饭。
“不可离开王爷半步。”
“是。”
“若王爷喝酒，你盯着点王爷，别让他喝多。”
“是。”
“切不可丢了淮王府的脸面。”
“是。”
出府前，佟管家对二串千叮万嘱，可千叮万嘱佟管家还是不放心相容身边就二串跟着，不免担心对相容道：“还是让老奴跟着王爷过去吧？”
相容笑：“不用了，天寒地冻，您腿脚又不好何必受这趟罪，管家若不放心，我多带几个人便是。”
几经犹豫，佟管家实在拗不过相容，又提着二串耳朵讲了许多才肯放人。
去年也是小年，那是宁族回来后的第一个年，相容高兴于是在宴上忍不住多饮了几杯，最后喝得路都走不动，回到王府里连床都找不着，醉伏脚榻边，一边笑一边醉痴痴的讲胡话。
相容到时，宁族的奴仆点亮了府门前最大最亮的那盏灯，长陵城万家灯火，宁族也在这盏家灯里头团圆。
开宴前，相容先和宁怀禹去了一趟宁族祠堂。
“吱呀”
烛火明堂，长香袅袅，数十牌位刻着宁族先辈的名字供奉在香案上。
宁怀禹进门前伸手先是拂了一拂衣摆上的灰，然后才踏脚走进去。
相容在后边看着宁怀禹坚挺的背影，心中恍惚，反应过来心疼难忍无比心酸，他从前觉得怀禹永远长不大，冒冒失失，拉着妹妹东奔西走，闯了祸还能咧着嘴幸灾乐祸笑个不停。
那时候他从来没想过懂事的宁怀禹该是什么样子，他那时候才多小啊，还不足十岁，心中装的全是希望与美好，甚至连生死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却未想一夜之间，猝不及防，天地骤变。
天真无邪的顽童被宁族断裂重重倒下的梁骨压倒，他被残酷的现实强行摁下头，被迫睁着他那双纯真的眼睛看清鲜血到底是什么颜色。
小小一个孩子，他害怕他恐惧却无处藏身，他只有哭，哭的撕心裂肺，可哭到哑声无力都没有人来抱一抱他拂去他内心的恐惧与战栗。
相容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接过宁怀禹递过来的一炷香，神色凝重鞠身敬三敬，然后上前插入香炉，供奉于案前。
望着尊尊肃穆的牌位，相容摇头说：“怀禹，别插进来朝堂的事情了，我不求你荣达富贵，只求宁族长久平安。”
宁怀禹听的怔了一下，他目光落在相容身上，只见相容久久凝着那尊尊肃穆的牌位。
默不作声一会儿，宁怀禹郑重其事说：“报效家国不一定要立于朝堂、立于金銮殿侧首，纵是一介平民，只要心有国家，造福百姓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宁怀禹做的也正和他说的一样，宁族回来快两年了，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入仕为官，施粥布善也是造福百姓，日子过的坦然平安。
站在相容面前的已经是一名清朗少年，那副软糯可爱的面孔长开了，不再是那个抱着腿赖着他要点心吃，人性本善，哪怕经历艰苦又会变多少。
相容感叹：“你真的长大了。”
小年热闹，但是宁族的一桌宴上摆的和年夜饭一样丰盛，厅堂里设了六七桌宴，后辈们在门口点了一串长爆珠，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捂着耳朵，一个个嬉嬉闹闹的跑回来。
今日小年夜宴，桌上的一位小辈默了默然后从桌前起身，拉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婢女走过来，两个人重重跪到相容和族里长辈面前。
“你们这是……”
跪在地上，他的手紧紧握着身边的婢女一直没有放，男子自有担当：“我知晓我们这有云泥之别……”
当年宁族一案，他们被发落边疆，从云端跌落到污泥里，期间九死一生受尽折磨，但是也有好的，就如这段患难中遇见真情。
其实这事若放在从前或许还需要思量几分，毕竟从前宁族涉及官场，来往的都是权贵，家里的姻亲总得权衡利弊，但是经过那一场生杀的祸事，所有人都看淡了许多，高低贵贱看轻不少。只须家里清白，合心合意能过的长久，旁个都无关要紧。
听到提亲，族中几位老长辈在宴上老泪纵横，嘴里直念着好。
相容今夜高兴，嘴角扬得就没往下落的时候，只觉得不能再好了。
宁怀禹坐在相容旁边，看见他手里的酒杯空了一杯又一杯不免露出担心，见相容又伸手要取酒，宁怀禹立马摁住酒壶。可相容却以为他要喝，他还当宁怀禹是**的小孩，明明自己犯醉却直摇头：“你才多大，沾不得。”
宁怀禹笑：“表哥忘了，怀禹已经成年了。”
相容眼里泛着花影子，明明看见宁怀禹才小小一个，眉眼都还没长开，一脸淘气精怪样，他懵懂犹疑问了一声：“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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