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暑冬寒，转一眼，一年半载过的很快，这眼见着又要过年了，掐指一算，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二个年头，白驹过隙，简直如梦一般。
淮王府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年除夕忙，洗洗晾晾，朱漆刷不完，生怕不够红亮热闹，不够衬门口的那张福字。
这是小奴仆进王府以来头一次站到王爷房门口，今早听说要来王爷房里当差，他吓的衣服都不晓得怎么套身上，连连吞了好几口口水才敢捧住王爷的茶杯。
一排人站在屋外候着，眼见着投在三个台阶外的日光移到脚跟前，房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小奴仆低着头，多说多错不敢言语，只听见旁边的人小声私语。
“嘘，小点声别吵着房里头。”
“昨日抄书抄了一整个白日，去一趟阁老府，佟管家深夜才把人从夏侯阁老那儿把请回来，这才睡几个时辰。”
说罢，肺腑里有接着感叹一声：“这不是宁族的公子要读书吗，夏侯阁老学识渊博，宁族的小公子若能入他席下，王爷也安心不是。”
“是啊，咱们王爷多好的人。”
入府不久的小奴仆绷紧身端着茶杯子在旁边偷偷竖着耳朵听，越听越紧张，手心濡湿，想着待会儿跨进门该是左脚还是右脚。
等的腰酸背痛二串快靠着墙打呼噜，这时候房里边终于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这是小奴仆第一次离王爷这样近，踏进王爷的房，死死埋头。
房间里有淡淡的沁鼻的味，淡淡的，若有似无，下等的奴仆自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认不出房里什么香，只在幼时粗粗进过几次学堂，好像学堂里也是这种味道，书本翻开一两页仔细嗅一嗅，差不多就是这种。
奴仆战战兢兢，王爷净手净面他不敢抬头，王爷着衣他也不敢抬头。
“茶。”
小奴仆听见王爷要茶，整个人身体一绷，两手端上去抖得厉害，一边战战兢兢，一边又恨自己笨手笨脚，不整齐，
手带着茶盏颤抖，整个杯身发出“哆哆”的声音，相容忍不住出声提醒，“再抖就要洒了。”
这么一声，年轻尚轻的小仆人心一颤，惊的手里的茶杯差点摔到地上去，手忙脚乱才稳住。
相容手撑起下巴，打量起这个眼生的小仆人来，被主子这么盯着看二串更加紧张起来，身板立的跟笔杆子似的，都能拿去当门板子使了。
相容不由被他逗笑了，问他：“我真有这样可怕？”
小仆人连忙摇摇头，偷偷瞄了相容一眼，没敢看清楚立马低头，胆怯地又摇摇头，“小的不敢。”
“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相容问他。
“小的，小的二串。”奴仆哆嗦说。
”二串？”听见这个名字，相容觉得新奇又好奇，低头笑着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奴仆连忙解释：“原籍……原籍在边境纪城，乌奴常常来犯，战火纷争不断，以至于家中……奔波穷困，所以出生时我娘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以后口袋总有两串银两，能过安生生活。”
听见纪城，相容的笑不由淡了几分下去，叹了一声：“纪城的啊。”
小奴仆不由情绪低落垂了目光。
见服侍起来手脚略显笨拙，于是相容便问他：“你原先就是奴籍？”
小奴仆垂着头摇了摇：“今年三月才落的奴籍。”
近来，长陵城流进好多二串这样的官奴，大半都是边境几个城县来的。
也难怪，纪城是大越边境一小城，夹在乌奴与大越间，两国交界的小城池能有什么平安。前年先皇驾崩，新帝登基还没半年，一直蠢蠢欲动的乌奴便按耐不住犯了边境，这一年来大大小小起了数十次干戈。
都说再过不久可能就真的要开战了，如果真的要打战，最先遭殃的就是纪城，像二串这种家中贫苦，无法迁移离开边城，若想撤离只能落为奴籍被买卖到边境外的城县。
相容顿了顿，道：“爹娘呢，他们在哪里？可还有兄弟姐妹？”
“我爹和兄长在我不知事时就死了，剩下我和我娘相依为命。三月前，乌奴来犯了一次，我娘……”话至此时，喉中哽咽，再说不下去。
头顶是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这样啊……”
乌奴凶莽，频频来犯，这一年纪城险些被破，战乱中多的是生离死别，都一样可怜，
怯怯的奴仆，在战鼓轰鸣和鲜血遍地的城池中生存。为了躲避乌奴士兵沾满鲜血的武器，唯有捂紧了嘴巴，蜷缩着身体往里角落。看见自己母亲满身鲜血地倒在自己眼前，纵然心里怀揣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一句哀号都不能发出来。
为了生存，他远离家乡来到长陵城，初见长陵城中最尊贵的王爷，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王爷一个不如意，人头落地。
“都已经过去了，你既来了长陵城来了淮王府，换了地方便要重新生活，都会一点点好起来。”
相容瞧了他手里还战战兢兢捧着茶，于是便主动伸手从他手中取过，饮了一口续道：“佟公公逐渐年迈，腰背腿脚不好不宜太过劳累，很多事情不能亲力亲为，我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缺个人……”
二串还木在原地，惊愕地看着相容。
相容笑了：“你若愿意从此以后可以一直留在王府，留在我身边你钱袋子里定能多两串银两傍身，也能不负你娘对你平安的期望。”
二串用了好一会儿才把相容的意思嚼透，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王爷……”
“还是说你不愿意吗？”
二串听后拼命摇头：“不，不是！”
为了每日一顿果腹的米汤他做过许多辛苦事。他没有别的什么本事，只能做人奴仆，而为奴为仆的，挨骂挨打是常事，何况是他这种低贱奴仆，难以置信这天大的恩赐会这么轻易地就落在他的头上。
“你别怕，规矩可以慢慢学，不懂的就问佟管家，淮王府的人大多善良好相处，不好相处的……”相容从始至终没把二串煮的这杯茶放下，说到这里相容略微停顿，不知道想到什么，便笑了，“最不好相处的那个你应该也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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