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从六月末开始课设，加上后来将近一个月的实习，假期已经剩余不多。短暂的分离和相聚，生活仍旧平平无奇，只是际遇营造交错。
月底时，柏思齐去年在邻栋买的房子也接近装修尾声。那时他将积蓄全数投进，银行卡里还剩五千块钱，紧巴巴过了俩月，才挣到接下来装修的钱。
他本来有心买下现在的住所，可这种拆迁得来的房子有五年内不可转让，而且集体户口使得过户也相当麻烦。主人家本来想跟柏思齐商量着做个公证，将房产证押在他这，价格也优惠得多。但柏思齐对比着房价，还是觉得现在入手新房为好，于是找了能承受全款付清的户型，迅速交易。
装修琐事多多，宗如知介绍给他一家不错的设计公司，最后整个过程也算顺畅和谐。那时设计师问他家具样式的意向，他什么都决定得利落，唯有灯具踟蹰良久。如今，客厅的上方，细长的黑色吊杆组合在一起，顶端的高杯浅盘灯具错落，调和出温柔的中性光。
是他喜欢的家的样子。
他将新房打扫一番，回到租房时发现何慕正在洗澡，于是也懒洋洋地趴到卧室的床上，想着跟何慕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搬家。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发现并没有任何消息，于是扭头看向角柜，屏幕正亮着。
何慕的隐私他没有什么兴趣，但看见短信上的‘T大’，他还是下意识地拿过手机，看见完整的内容。
“我依旧真诚建议你尝试去T大的推研。你曾轻易放弃去挪威的公派机会，而这次的选择的意义远高于此，它于你的人生将会具有阶跃的影响，说是转折也不为过。望你再次慎重考虑。”
柏思齐的手指按着屏幕，短信中的每一个字如同条条细密的梳齿，厘清他脑海中纷乱思绪，逻辑的齿轮咯咯作响，随即进入顺滑的思维。
他不能更冷静了。
何慕吹完头发出来时，柏思齐将手机递给他，“不好意思，看到了。”
他也在屏幕读完短信，解锁后发现并没有其他的新内容。
柏思齐看见解锁密码是他的生日，心头的疲惫与烦躁更甚，“为什么不去T大。”
何慕低着头，“想工作。”
“你从那毕业后能得到的职位更好。”
何慕抠着指甲边的死皮，“不想做科研，我想早点工作，早、早点挣钱。”
柏思齐皱着眉，“你还没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适不适合。哪怕你不读博混个T大的硕士出来，前途也比你现在这个夕阳产业好得多。”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柏思齐的声音相当冷淡，“迅速地说清原因很难吗，一定要我问一次你才答一句吗，你是觉得我很有耐心还是很喜欢你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何慕忍不住哽了两声，手指无措地半蜷着，像在抓住僵硬的空气，“我、我不喜欢做科研，想去工作，想要早点挣钱。现在油价高，企业来招人给的待遇都很好，我、我是男生，拿着现在的简历可以去任何一家招聘公司上班。我知道这个行业不稳定，没有长久的发展前途，我就是想趁这几年多挣一点、一点钱。”
柏思齐忍耐着心中腾烧的怒火，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挪威的事呢。”
“英语不好。而且考、考雅思很贵。”何慕说得很快，头垂得却比之前还要厉害，坠着沉甸甸的羞耻与慌乱。
“继续。”
“出去的时候会错过春招，影响找工作。”
“嗯，还有。”
“……学分换算、嗯、没、没有了。”
“继续编啊。”
何慕猛地一哆嗦，他感到一股逐渐加重的力道从下巴传来，像是要捏碎般一寸寸上抬。何慕觉得怕，又不敢还手，被硬生生掰成正视的角度时，眼睫簌簌抖动，掩住惊惶的眸。
“还有吗。”柏思齐问。
何慕想要摇头，可被制约着，只能做出轻微的扭动。
“我再问你一次，理由是什么。”
何慕的鼻尖皱了几下，很快洇出水色的红，“我刚刚说了。”
柏思齐定定看着他，“何慕，你觉得我傻/逼吗。”
“没有。”何慕已经控制不住扁起的嘴角，眼眶倏地发红。
“面向本科生的招聘，最好的单位基本集中在秋招，所以，去挪威耽误你什么。
你说你想挣钱，呵，你们那个学校根本不缺钱，这又是公派的机会，如果是校方推荐给你的，学费生活费的补贴肯定是最好的一档。而以你的生活习惯，一定能省下很多，按你的逻辑，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的理由。
英语不好？你什么样我不知道？雅思取平均，你口语再烂其他三项也能拉起来，反正我是没听说过公派有小分要求。
何慕，我说最后一遍，看着我，理由是什么。”
‘最后一遍’的用词砸得何慕发晕，他撑着蓄满泪的眼望着柏思齐，抽抽鼻子，却怎么也咽不下眼泪。
柏思齐慢慢松开手，“一，二——”
“我不想和你分开。”何慕边说边掉泪，呼吸都在抖，“我哪都不想去。”
低低地骂了句“我操”，柏思齐分不清现在自己是气的还是惊的，他吐出一口气，“那你是因为我从T大退学才不去的吗。”
“不是，”绝境下的自我坦白，让何慕无力支付紧张的情绪，他吸吸鼻子，“我可能比你想的庸俗得多。意愿的公司已经决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秋天我可以拿到他家的offer，实习期后，工资加分红可以拿到三十万，而且上一个月歇一个月。我不知道T大出来能找到什么样的好工作，但是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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