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一根红烛的烛芯燃得歪斜，火焰抖了抖，竟自熄了。另一支倒燃得正旺。
奉书一下子噎在那里，怔怔看着黑炭般的烛芯，什么也说不出来。
杜浒脸色微变，安慰她：“是蜡烛买得不好。我这就去燃。”翻身下地，拿过另一根红烛，微微倾斜，用火苗去点。然而不知怎的，那熄了的蜡烛就是点不燃，急得他额角出汗，又从怀里掏火绒。
奉书万念俱灰，轻声道：“别费工夫啦，回来，抱着我。”
他只好回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好像她随时能消失一般。
奉书已是气若游丝，用力微笑着，说：“你别自欺欺人啦。是我不乖，没法子做一辈子你的好徒儿、好媳妇……不过人总是要死的，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千百年后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杜浒吻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今天是咱俩大喜的日子，乖，咱们开开心心的把今天过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奉书咬着嘴唇，听他的话，努力扭转思绪，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可是我不想死……跟你在一块儿那几年，我特别欢喜，真的……你说，人是不是过得越好，反而就越贪心？我想好好儿的活着，跟你一道，过好多好多年……去各式各样的地方，做各种有趣的事，惩治恶人、行侠仗义……我还有好多本事没学到家，你答应教我的……还有、还有仇人……我杀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一个……那个留梦炎，告老还乡，我找不到他……”
说什么释然，说什么对自己负责，到头来，最舍不得这花花世界的，不还是她自己吗？
杜浒咬着牙齿，慢慢说：“我给你办到。”
“呜呜，我……我就这样了……你说，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都做了什么啊……胡闹，乱来……杀人……以后会不会有报应……等我见了爹爹，等我见了小妹、三姐、四姐、二哥……”
她睁大眼睛坚持着。声音却越来越弱，便如那烛火般，破碎地摇曳着，忽明忽暗。近乎胡言乱语，她自己也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不甘、不舍、悔恨、还有爱，那些生了根，发了芽，却没来得及开花结果的爱。
杜浒全身微微的颤，男人的泪，忍了这许久，最终还是掉了下来。把她抱到身上，拢得紧紧的，渡给她尽可能多的热气。然而怀里的娇小身体究竟是一点点凉下去。
他在她耳边说：“文奉书，我从没见过第二个活得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今日得妻如此，是我三生有幸。”不断亲吻她的头发，她的眉毛，她的嘴唇，喃喃的仿佛是说给她听，又仿佛是说给什么别的人，“就算做过什么坏事错事，那也是我教的，是我带的。老天要惩罚，那、那也该罚在我身上啊……”
奉书感到冷。她觉得身体在不断下沉，下沉，一直陷到杜浒的怀抱深处，与他合为一体。魂魄仿佛离开躯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一阵风吹过来，黑暗温柔地笼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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