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
笔者之所以不厌其烦照抄司马迁《史记》中这一大段内容,大有缘由——统一天下之后,立国建制,秦帝国面临诸多关涉政治措施的大问题,包括嬴政本人的名号、称谓,秦帝国的五德颜色,以及以“六”为纪的尊崇法度。
首先,面对前无古人的大一统,嬴政沉迷于成功的狂喜情绪中。如何在广袤的帝国疆域内宣示自己的威权和荣耀,如何显示至高无上,给自己脑袋上戴何种“光环”,确实是个迫切的问题。
议下群臣,大家伙自然拍马屁不迭,送嬴政一个“泰皇”称呼,以为拿一个上古有过的最尊贵的“泰皇”名头给嬴政,肯定会大快“朕”心了。
嬴政不过瘾。思忖再三,他把“泰皇”前面的“泰”字去掉,后面加上一个“帝”字,称为“皇帝”!也就是说,他刚刚击灭六国建立的不世之勋,功高“三皇”,勋迈“五帝”,统而兼之,故而称为“皇帝”。
贵为天子,君权神授,为了最大限度地神化自己,嬴政可谓不遗余力。
把自己夸到这个地步,历史上,要属嬴政最横蛮。可以说,这位爷自恋到了近乎臭不要脸的地步。但究根穷底,嬴政确实有如此自恋的本钱。
大王既然如此说,群臣当然忙不迭表示十二万分同意。毕竟新出炉的“皇帝”只是对群臣所上的名号进行了“修正”,其余三条建议都同意了啊——“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制令、诏令,意味着皇帝的意志就是法律,他拥有国家的最高权力。
嬴政之前,普通百姓都可以自称“朕”;而嬴政之后,“朕”成为皇帝专门的称呼。普通人如果不想遭受灭族,再没人敢自己称“朕”玩了。
名号订立之后,“始皇帝”嬴政颁发的第一道“制书”,也和皇帝家人的称呼有关,那就是对谥号的废弃。嬴政尊奉自己老爹,也就是原来的秦庄襄王为“太上皇”,并且宣布废除流行多年的谥法,严禁以子议父、以臣议君。实际上,他还是想从最大限度上维护君主专制的权威。
而且,既然自己是始皇帝了,日后二世、三世、四世、五世,一直到万世,天下都是姓嬴的!可见,世界上最早的“数字化管理”,嬴政是真正的源头。
上述数项举措,除了谥法在秦朝灭亡后得以恢复以外,其余诸项,被后世王朝不折不扣继续执行下去,成为封建王朝的专制制度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此外,秦朝既然在当时以天下正统自居,当然要向天下人表明本朝取代昔日的周朝乃“天意”。依据“五德”理论,周朝是火德,秦朝是水德。既然受命于天,故而秦朝选择以阴阳五行中属水的黑色为最上色。
因此,如果我们今人能够有幸乘坐时光机器穿越到大一统之后的秦始皇时代,会在咸阳恢宏的殿宇中看到这样的景象:宝座之上,始皇帝全身上下黑色衮服;大殿之中,群臣也各个黑衣罩体;满眼望去,旌旗伞盖,乌色遍地——如果茫然不知就里,我们现代人肯定以为秦朝在开什么盛大的追悼会呢。
所以,只要看现在有电视剧出现秦始皇穿着明黄色龙袍在那里唾沫四溅地指点江山,肯定是编剧和导演都是历史盲……
那么,史书中的“数以六为纪”,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大秦帝国兴国伊始,数字方面以“六”为尊,就是在几乎所有关涉国家制度方面,都是按照“六”或者“六”的倍数施行和命名——始皇帝巡行时,在各地刻石记功的字数、韵数,都是六的倍数;天下分为三十六郡,是六的六倍数;迁移十二万户富民,也是六的二倍数;铸铜人十二座,也是六的二倍数;咸阳宫观二百七十座,算一算,想一想,也是六的四十五倍数!
当时,秦帝国诸臣还曾考虑过封建皇子皇孙。丞相王绾就上言说:“诸侯初破,燕、齐、楚等旧时诸侯国地远,应该封建皇帝诸子以填补昔日诸侯王统治的空缺,希望皇帝考虑诸侯王人选。”
嬴政为此问计于群臣,群臣皆点头赞许,唯独廷尉李斯表示异议:“昔日周朝大封同姓子弟,岁月递嬗,后来族属逐渐疏远,互相攻击,状如仇雠,诸侯之间也更相诛伐,对此乱状,周天子作为天下共主都不能禁止。如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大秦郡县,陛下诸子以及功臣,都可以靠国家赋税重赏加赐,控制起来也容易。天下无异意,乃国家安宁之术。所以,重置诸侯,不利国家。”
殿上,群臣大眼瞪小眼,揣摩圣意,等待嬴政发话。忖度良久,这位始皇帝金口顿开:“天下这么多年来苦斗不休,就是因为有侯有王的缘故。赖大秦宗庙保佑,天下初定,又在原先诸侯国领地上重新封建立国,其实是暗树兵端。封建之后,再想要国家宁息安定,岂不难哉!廷尉李斯所议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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