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浣一时头痛欲裂,额上伤口留下血迹糊了眼睛,看不清眼前境况,以为仍在宿河铺战场冲杀,当下察觉身后有人,心中大惊,手中银光一闪,一柄锋利匕首直刺身后之人胸口要害。俞莲舟反手一扣,卸去她腕上力道,将那匕首扣了下来,叹道:“是我。”
熟悉的声音低沉稳定,让沈浣心中忽然一松,长出一口气。她在炮火漫天的阵地突杀已久,身上数处皆受了外伤,流血不少,此时此地,处境安全下来,顿时便觉身上脱力,不由自主向后靠在俞莲舟身上。
俞莲舟见她战甲染血脸颊脏污,额角上一出破裂伤口鲜血长流,将半边面颊染红,甚是可怖,而半幅肩铠已不知去向,手中却死死握住沥泉,枪头之上,已分不清是血是尘。他在她身后,揽住她腰际扶她坐稳,在她耳边低声道:“贺将军已经归营,萧兄让狄将军下令拔营撤往太康,半刻钟后即便启程。”唯独未说自己夜潜元军营寨之事。
沈浣虽然脱力疲惫,神智却清,听得俞莲舟将她最挂心之事一一道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靠在他怀中。她微微一动,但觉伤口疼痛难忍,随即便放弃,心安理得的半倚着身后之人。
片刻间,照雪乌龙便已奔到辕门之前,俞莲舟当先翻身下马,一把将沈浣半扶半抱下来。营内无数将士瞬间围了上来。
“元帅!”
“元帅伤势如何?”
“你这家伙,让开让开!别挡元帅路!”
一群汉子粗手粗脚的想去扶沈浣,却在一个妖娆娇嫩却怒气勃然的女声之下瞬间吓得缩了回去:“都给老娘滚开!”
元帅、萧帅、鞑子、哪怕是将军炮,只恐都没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姑奶奶难缠。
百十号人瞬间分开,给阿瑜让出道来。
阿瑜便在沈浣帐前,却立在原地不动,双手扶着腰,一双杏眼美目流转看着沈浣。俞莲舟撑着沈浣的肩,陪她慢慢穿过人群,往阿瑜那边走去。
此情此景,恰如当年沈浣在俞莲舟陪伴下初回颍州军行营时的情景。只是彼时,是阿瑜穿过人群,直往沈浣而去。此时却是沈浣与俞莲舟两人缓缓而来。
一时间,阿瑜抹了抹泛红的眼角,对沈浣展开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素指一指沈浣帐前的那根腰粗的旗杆,哼道:“很好,这次也不用姑奶奶我撞死在那杆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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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军从副帅到排头兵,皆在紧急整点军资行装,先头五万人已经出营直奔太康而去。狄行为先,楼宇为中军,沈浣在鹿邑行营简单处理伤势,便为三军殿后。
沈浣寝帐内室之中,阿瑜用烈酒替她擦净伤口,涂上金疮药,一一包扎。她历来下手颇重,以前每每都使得沈浣闷哼出声,而这一次却轻手轻脚,极是温柔。
沈浣被她这般对待,竟是颇不习惯,频频扭头去看她,“阿瑜……”
阿瑜帮她裹好最后一处外伤,递过一件干净内衫,见她穿上,这才开口,“方才你不在时,俞二侠和萧策商议,今夜你们撤往太康,俞二侠打算趁夜潜入鞑子营寨,伺机寻到鞑子营中将军炮所用的硝磺充引之物,生火引燃,如此短时之内那些将军炮便是废铁一堆。”
“什么?!”沈浣倒吸一口冷气,腰侧伤口不由一痛,不由闷哼一声俯下身去,却惊骇的拽住阿瑜,“引燃?!”
阿瑜定定的点了点头,“他二人已经商定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沈浣反应极快,脸色惨白,“元军那里,如今至少有千余斤硝磺引火之物。一旦引燃,整个元营瞬间便是火海,二哥他……他要怎么出来?!”
阿瑜看着她,雪白贝齿咬着红唇,半晌摇了摇头。
沈浣怔愣愣的坐在行军床上,眉头紧锁,脸色青白,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
元军劫走他们四十五门将军炮,本就处于劣势的颍州军瞬时被压制得抬不起头,而若能将元军营中硝磺充引之物尽数引燃报销,这釜底抽薪之计实是最为高明的办法。如今若不如此,只怕便是几十万兵马能平安撤到太康,太康城墙也决计抗不住几十门将军炮齐轰。而整个颍州营中,能顺利潜入防卫重重的元军营寨寻到硝磺存保之处,并将其引燃的,除了俞莲舟,便也只有她与萧策。
她腾地站起,探手拿过外衣几下穿妥,不理阿瑜呼唤,快步出帐直奔大帐而去。
大帐之中,萧策与俞莲舟皆在,沈浣一把掀开帐帘,“我去。”
萧策与俞莲舟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同时一怔,旋即明白她的意思。
沈浣盯着萧策,“二哥是江湖人,本就不该被拖入两军争端之中。引燃硝磺之事,关乎颍州军存亡,当由我亲去才是。”
萧策与俞莲舟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忽听得营外一阵尖利哨音伴随快马之声疾速而来。沈浣心中大惊。行营之内禁止马匹奔驰,违者处军棍二百。然则却唯有一例例外,便是这鸣哨的斥候。
斥候鸣哨,是自当年颍州起事之时刘福通帐下诸将便约定好的讯号:唯有主公临危告急,才会有此等斥候传讯。
果不其然,颍州三军之中无人敢拦这鸣哨的斥候,只眨眼功夫,那斥候便一路奔到帐前。沈浣身形一闪展开轻功抢了出去,一把掀开帐帘,“为何鸣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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