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痛苦挣扎生母,迎春倒底没忍住,上前替生母抹胸顺气,语气却依旧冷若冰霜:“姨娘不用激动,也别拉扯母亲,那夜晚母亲前去看姨娘,我就躲在后院竹林内......”
“什么?”
郑贵姨娘惊恐瞪大双目,在她心里,宁愿是张氏挑拨离间,不想确实女儿亲耳听闻。
这样真像,让郑贵姨娘羞惭无比,也惨绝至极。她没想到自己如此失败,不仅输掉了儿子,输掉了丈夫,竟然连女儿也输掉了:“迎丫头,姨娘气糊涂了,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你切莫当真啊!”
迎春唇边绽开一丝惨笑 :“那日我从那府里回来,得知姨娘这边有异,急着派人四处打探,谁知却探不到一丝一毫有关姨娘任何消息。姨娘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担心吗?”
“我为了探听姨娘消息,黑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我一夜不敢合眼,我偷偷缀在母亲身后,一个人孤零零走在黑漆漆院子里,黑暗中,所有花草树木都化成鬼魅魍魉。”
“我素日是不敢独自走夜路的,为了姨娘,我不惧鬼神,战战兢兢在这些鬼魅魍魉中穿行。姨娘知道我那个时候多么胆怯吗?一颗心肝吓得砰砰乱跳,差点要从嘴里蹦出了。我几次都想掉头逃跑,可是为了要救姨娘,为了要替姨娘排除厄运,我忍住了。”
“熟料,我竟然听见那样一番话呢?”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去呢!”
“我宁愿什么都不知,蒙在鼓里被别人作践,那样子,我还可以幻想,幻想那些有生母护佑美好日子呢!”
迎春抽泣着摸摸眼角,却止不住屈辱泪水簌簌滚落:“如今,拜姨娘所赐,我连幻想机会也没有了!”
郑贵姨娘闻言泪如雨下,喘成一团,一张脸更是惨白如纸。她浑身无力,却是强打精神,颤抖着对女儿伸出苍白手指:“迎春,是娘不好,你靠近些好不好?让我们娘儿们好生说说话。母亲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睛,你还这么小,母亲一日不在了,你要如何过日子呢?”
这话让迎春想起过往苦难,一时伤心欲绝,泪水喷涌而出,差点忍不住去拥抱生母,可是这几日屈辱哀伤,却让她生生忍住了。她无法忘记生母对自己诋毁。这种亲情做仇人性撕裂,让迎春喉咙发疼,心胸压了石板一般沉重:“姨娘还没回答我呢,请姨娘回答我吧,我倒底姓什么?倒是姓贾不姓贾?”
女儿无靠会是什么下场,郑贵姨娘深有体验,因为恐惧绝望,郑氏声音直打颤:“迎丫头,你胡说什么,万不敢听人胡说,你当然姓贾,你是国公府堂堂正正千金小姐。”
郑贵姨娘说着话忽又自己改了口:“不对,不对,姨娘说错了,你是国公府的滴出小姐,是真正的侯门千金,你有出身清贵母亲,也有清贵门庭外家。”
迎春愕然之下嚎啕出声:“既如此,姨娘那日为何对着母亲那样说呢?女儿出身,姨娘最清楚,你如此鄙薄侮辱,信口开河,叫女儿如何立世做人,如何活下去……”
迎春想要看看生母眼睛,确认她话中真假,无奈泪眼模糊看不清楚:“姨娘那样侮辱我,是想叫我死吧,是不是?”
迎春哽咽难语,心痛如绞,冲动之下,一把撸下头上金簪子,紧紧握住,颤抖着抵住自己雪白脖子:“与其日后被人作践死,不如我遂了姨娘的意。姨娘你说实话,是不是恨我,想我死,你说一句要我死,我这就死给您看!”
这一变故,只吓得奄奄待毙郑贵姨娘心神沮丧,濒死身躯竟然一跃而起,一把夺下金钗,郑贵姨娘搂住迎春跌落床上,痛哭失声:“迎丫头,我的儿啊,娘错了,娘后悔了,娘再也不胡咧咧了,我的儿啊......”
郑氏哭着喊着,忽而又疯癫一般直摇头:“不,不,不,我不是你娘,我不配。你母亲姓张,是太太。你外祖是张家,张家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是清流领袖,你跟郑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迎春再是强硬心肠这一刻也被软化,母女们搂成一团哭成一堆:“娘啊,您别这样,只要您好好的,别再瞎折腾,我孝敬您,我们好生过日子!”
早在迎春拔下簪子那一刻,绣橘奶娘并服侍人等都冲进了房,众人吵得吵嚷的嚷,乱成一团。
裹乱之间,绣橘惊叫格外刺耳:“不好,姨娘厥过去了。”
张氏闻讯赶到,一边吩咐左右请太医,一边指挥婆子灌汤药。
只是郑氏牙关紧咬,滴水不进。
迎春这几日感觉可谓冰火两重天。她自重生拼命扑腾,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尊自信,被生母一句话打下地狱。原来自己不该埋怨,因为这一切本不属于她,她偷窃了侯门千金身份,她的一切都是笑话。
她自惭形秽,几欲求死,她姨娘忽然反口翻转一切,原来一切都是姨娘为了跟生父制气,信口胡咧咧。不干迎春什么事儿。
迎春不由悲从中来,这是怎样的父母啊?自己是什么命啊?
可是,人不能选择父母。迎春也不能剔骨换血。
生母晕厥,命悬一线。再大的怨怼也灰飞湮灭了,剩下的只有对生母担忧。迎春一时悲痛难忍,搂着郑贵姨娘大声哭喊,借机释放这几日的恐惧彷徨与悲伤。
当然,这一番冰火锤炼,再次站起迎春已经百毒不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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