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池浑身紧绷，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紧张，这原本正常，但放在他身上显得异常。他从未有过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刻，D4是例外。
D4？对了，他遇到D4后就变成这副样子！
他焦躁起来，他不是能够冲锋陷阵的人，他不会反驳斥责也是因为这样更加轻松，过去的经历仅仅为他的背景加上两字，却未给他留下军人的特性——冷静，他拥有的只是灾难后的麻木罢了，而麻木常常看起来像冷静。但他因麻木会感到心安，他会消去好奇，热情，体谅等等一系列人们称之“人”的东西。如果有人称赞他是个善良的人，那他一定是被他的面具所蒙蔽。
所以博池现在看起来特别奇怪。他本该“冷静”地留在原地，但他竟然在慢慢往前踱步。他不该在这时候发挥他的思考力，但他想起死人，想起利，想起那无声却有光的枪音。然后他察觉到他的紧张感并未被修正，他竟迅速跑向那个本该远离的地方!
然后他才忆起本能般，冷静地停住步伐。
即便路程较远，但博池跑起来的速度算佳，赶路时间短暂，因此他没能及时地调整好思考节奏。当他看到一摊血时，他只是凝视它而已。
受害者在他脚下发抖，加害者站在他旁边。两人似乎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最后还是博池打破僵局。
“怎么了？”他看着姜浆小腿上的伤口问道。
利眸光暗沉，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她不说话，抬起手，握在其中的枪反射出银光，正是她之前射杀那两人的那把。由于使用方式不当，她的手心通红，细长伤口中渗出血丝。
她并非无法承受枪的后坐力，那么……博池看向利，她真的很生气，枪口对着姜浆，似乎还想再打一次。
为什么她能有枪呢？他想。
姜浆的小腿尽管看起来恐怖，但其实受伤不严重，就算没有A13的帮忙，休息一两天大致也能恢复如初，他这才有怒视利的心情。不就是多瞧了一眼墓碑！又不是他故意的！至于拿枪打他吗……利的枪重新对上他时，他把一肚子的话吞了回去。
可一想到他的采集目标不得不停止，终还是憋不住，姜浆气愤地说：“堆硬币有什么不能看的！怕被人说你是小孩子？”他说完便知一时冲动的后果，站起来捂着伤口匆匆忙忙走开，离得远了，才回头朝博池喊：“我先到旁边休息下啦！葬礼的时候我会过来的！”
全程利都背对着姜浆，未发一语。
博池站在利后面，看不到她表情，顺势移开视线时不小心瞥到了姜浆所言的东西——天气阴沉的缘故，即使这般空气清新的清晨，那些光洁的一元银币也像积了尘，灰暗得如同垃圾厂边随处可见的塑料盖。
他下意识地数了数数目，十一，十二……还没数完，他突然感觉到异样，果然，下一秒，那双闪烁利光的眼睛直刺过来，尽管没有再拿起武器像攻击姜浆一样攻击他，甚至只是忍耐地凝视他而没有开口制止，博池还是非常识趣地从这块墓地走开。
博池不害怕利，向前走几步回头又看一眼，利已经蹲下来，而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是这片墓地最高最大的一块，即便他抬起头，也看不见利的脸了。
博池漫无目的地在附近到处走，刚开始时他还想找找自己的父母，或者曾在报纸上见过的当地名人，但没找多久他就想到，或许他们的肉体被烧得不成样子，会被救助人员判成身份不明，无论富贵贫穷，爱着谁，被谁爱，终究是一些无名无姓的灰泥。他思考这些，没什么感觉，只是抬起头，发现他竟然是这么悠闲的人。
竟不知要干什么。
白天之下，无所事事，如果世界就这么毁灭，也许我会获得乐趣。他上扬嘴角，头一次不关心生命。D4在的话，他可能不会想到这些，但这一刻，他庆幸对方是不在的。
“博池，我想你应该注意脚下。”
这乍然出现的声音刚刚泡过蜜水一般，安吉拉，响起这个名字时，博池看见她蹲在地上，正浅浅地微笑着。
她原来在这。
博池停下脚步，再走几下他就要撞上她了。
安吉拉轻轻点头，手中捧着花，淡金的颜色在这灰色空气中像拨开迷雾的光，她认真地把它放在面前墓碑边，闭上眼睛，轻声说:“林林，我走啦。”
半分钟后，她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双手握在一起靠在身前，面容温和地问:“抱歉，没有找我很久吧?莉莉的葬礼要开始了吗?”
博池摇摇头，一言不发。
安吉拉注意到他的视线方向，自然地笑笑:“没关系，你看吧。”
“多一个人记住他，我会很开心的。”
墓碑上刻着一行字——弗兰克·林。
他盯着那小字，戴在手腕上的表一亮——
利:跟着那建筑上的蓝光来找我。
利:我们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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