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雾散,鸟鸣深涧。
钟如戏准时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把被子抖开叠好放到床尾,坐在床沿脚尖在地上点来点去,打了个呵欠,眼前的水雾中映出了一堆人影。他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钱伯等一众老人都围在了他的屋子里。
钟如戏好容易够着了鞋,看也不看,脚尖戳进去在地面磕了几下,一边揉着眼睛站起来一边困倦不堪地哼唧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打水砍柴,大伙儿散了吧。”
一屋子的人没一个人回答,钱伯此时已然白眉横飞,胡子吹起,压着火儿给身后的几位老人使了个眼色:都别动,看这傻子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钟如戏眯着眼睛呵气连天地往前走了几步,撞到一堵人墙,被狠狠推了回来,他心烦道:“别催了,我这不是去了吗!”又丢了魂儿似的拖着身子往前晃,一下又撞到了人身上,房间里的肃杀之气眨眼间暴涨,他瞬时如同被卷入海上漩涡的小虾米,强大的求生欲使他一个激灵回神,定睛一看,连忙后撤一步帮钱伯理了理衣服,再看一眼面色不善的诸位伯伯,心惊不已:
莫非……把鸡毛充作鸟羽的事情败露了?
还是发现我把花瓣挖坑埋了?
不,不对!这架势,这杀气,肯定是发现我把谷中的鸡烤来吃了!
钟如戏越想越心虚,嗓子发干,紧张地搓手:“钱伯,这大清早的,哈哈……”
钱伯一伸手揪住钟如戏的耳朵拽他出门:“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撒手钱伯!钱伯钱伯钱伯!”钟如戏被拽出门外,扣开钱伯的手回头委屈道:“疼!”
“你还知道疼!我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钱伯暴跳如雷,一脚踹在钟如戏的屁股上:“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我问你,谷里的水缸是谁填满的,柴垛是谁堆起来的!”
钟如戏被踹得往前一个踉跄,一眼看见远处地面上插着的半截伞柄,混沌的脑子里终于见了光:“陆献!他人呢!不不不,钱伯,你看见那半截伞柄了吗,那是我昨天……”
钱伯跳起来啪地给了他头上一巴掌,落地时倒后两步,后面的伯伯们吓得魂飞魄散地围上来接住钱伯。
钟如戏也给吓了个够呛,捂着头蹭过去道:“钱伯,您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我犯什么错了您就打我?”
钱伯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他用力点了好几下,钟如戏连忙闭嘴凑过去给他顺气:“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这老头儿怎么越老气性越大,你毛蒜皮点儿小事儿就能气成这样!”
丁伯见他还说作势要打,钟如戏赶紧往边上侧身躲过,丁伯气道:“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吗?平时你总是溜出谷,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次你竟然把人带进来了!”
钟如戏憋不住道:“我不带迟早也有人能进来。”他一指那半截伞柄:“人家地道都快挖通了!”
丁伯摆了摆手:“你带进来那个人早就跟我们说了。天还没亮,他就把各家各户的水缸填满,现在柴也砍完了,已经去谷口扫花瓣去了。你和他共睡在一张床上,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吗?要是今天早上围住你的不是我们,而是谷外的什么人,你还有命在这不服气吗?”
钟如戏吭哧半天,没敢说话。昨晚刚躺在床上时他还保持着警惕,听了陆献呼吸平稳之后才入睡,奈何他在琴谷里不设防惯了,半夜睡着了绷着的弦也跟着放松,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熟了。陆献起的时候他朦胧有些印象,好像还跟他说了什么话,他那时困极了,把陆献当成了谷中的什么人,根本没去思考对方说了什么,不耐烦地应了几句就滚进被子里去了。
此时钱伯喘匀了气,推开搀扶着他的手,自己站直,胸口仍快速起伏,恨铁不成钢道:“外面的人已经为了《高山流水》疯了眼,今日他们为求琴谱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明日就可以将你千刀万剐。我在时尚且看不住你,若你……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老谷主!”
钟如戏忙道:“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钱伯深深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衰败下去,钟如戏发现他的身形已现佝偻之态。他拒绝别人递过来的手,独自走到门外,眼边的褶皱一紧,狠心道:“你若实在不想听我们这群老骨头的劝,就想想俞祭,还有你曾经发过的誓。”
“钱伯,您这是……”钟如戏怔了片刻,投降似的保证道:“各位伯伯放心,我可没有俞祭那样傻。再说,我发过誓此生不再抚琴,我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放心吧放心吧,大清早的都还没吃饭吧?”
“还有谁没吃?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懒睡到现在?”
钟如戏忙赔罪:“是是是,我最懒,各位快快回家找些火药把那地道炸毁才是。”
他好说歹说将老人们送走,像是在刀山火海走了一遭,身心俱疲。长舒一口气,整理了衣服头发踏出房门,往谷口的方向去了。
距谷口百步之遥时,看到几个装满的大箩筐聚在一处,陆献正靠在一颗桃树下面缠束袖,极敏锐地抬头见到来人,立时露出浅淡的微笑,仰头问:“先生睡得可好?”
钟如戏的耳根现在还在隐隐发痛,他负手走到箩筐前,在干净的路面上一扫,皮笑肉不笑地说:“托你的福,睡得好极了。”
陆献自然不知他受了什么蹂躏,继续道:“钱伯见了那半截伞柄,我便将昨夜的事告诉他了,先生不会生气吧。”
钟如戏道:“不会,你早起帮了我大忙,我谢你还来不及。”
陆献道:“那先生要怎么谢?”
钟如戏没想到他还想要酬谢,于是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是让你尽管说,可不一定给。
陆献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钟如戏往自己身后看了看,空无一物,纳闷道:“你要什么?”
陆献道:“我生平所愿便是拜入琴谷,现在得偿所愿,再无他求。”他微微歪头,笑得愈加灿烂:“先生若要谢我,就拉我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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