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了。”
陈路没将林泊的发音问题往深想，只单纯的认为是口音问题。他心里有些难过，连提着韭菜鸡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好不容易才决定主动出击，刚开个头就被对方打击的渣都不剩，他有这么差劲？都差到谁和他在一起这辈子都完了。
林泊见陈路久久没有说话，脸皱在一起，眼神空洞，似乎还有些难过？
他拧眉，反思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弯了、完了？
林泊一把抓住陈路的手腕，紧紧攥在手里，表情严肃的强调说：“是第一声，弯了。”
“遇到我就弯了？”
林泊没有回答，坚定并且炯炯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陈路阴郁的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另一只手灵活的攀上了林泊的肩膀，哥俩好地一顿拍：“巧了，我也是。”
陈路附在林泊耳边诱劝：“要不你和我在一起算了，要弯就弯个彻底。”
昏黄的路灯将树叶婆娑的阴影投在了陈路的脸上，黑暗中那双印着林泊面容的眼眸却如同镶着钻的黑曜石般发光发亮，在林泊还没反应过来之余，陈路拖着他直往前奔：“走，撸串去！我请客，庆祝庆祝！”
星期一晚上，难得的其他三个人都在寝室，告别了将自己送到楼下的林泊，陈路一路连跑带跳的回到了寝室。
从门口到座位，陈路脸上笑得十分嘚瑟，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春光灿烂，生怕别人不问他今天经历了什么。
钟华嫌弃的不加掩饰：“骚味儿收一收，闻到了。”
陈路翻了个白眼，他今天心情好，不跟钟华计较。
董毅眼神牢牢地盯着手机上的游戏画面，随口问：“干嘛去了今天，这么晚才回来？”
陈路也没打算瞒着，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那个……我想说个事儿。”
董毅：“快放。”
钟华：“说吧。”
江寻：“还要给你鼓掌吗？”
“我……”陈路顿了顿，又灌了口水，紧闭眼睛一鼓作气：“我出柜了！”
董毅的这一把游戏到了最后关头，他随口附和：“嗯，哦，出柜啊。”
江寻：“……出柜？？”
钟华：“你他妈是gay？”
一阵稀里哗啦的物品坠落声，是董毅带着手机连着桌上散落的书一起摔倒地上的声音。
陈路宽慰大家：“别激动、别激动，在我这儿，你们都是安全的。”
“给老子滚！是老子不稀罕你。”钟华凶斥，转而又问：“对方是谁？”
陈路难得老脸一红，平时荤素不忌的bad boy此刻居然还有点羞涩，他支支吾吾地说：“你和董毅可能不认识，江寻认识。叫林泊，学建筑的。”
寝室里大家的反应他想象中的要好多了。虽说出柜这事并不是要昭告天下，但是他不想再舍友面前也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喜欢上同性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更何况，林泊还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一起住了一年多的兄弟突然告诉你他是个同性恋，不管是谁怕都难以装作没事发生。钟华本人并不是同性恋，对于同性恋一事，不支持也不理解，但是也不反对。他的眼里有些复杂，最终话到嘴边，幽幽开口：“改明儿带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陈路接话：“行，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就明晚。”
董毅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退出手游，给陈路竖起大拇指：“哥们你真行，男女通吃！”
陈路谦虚：“哪里哪里。”
江寻的表情由漫不经心慢慢转为严肃，听着他们的对话，久久没有开口。
从江新自杀的那一年开始，他拒绝和别人讨论同性恋这个话题。人们总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同性恋，给他们贴上道德败坏、龌龊恶心等等诸如此类的标签。他永远也忘不了三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对着江新指指点点的情形。
大姑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她看向江新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恨不得当场与他划清界限、断绝血缘关系：“老三家的儿子江新，居然是个同性恋，夭寿啊。听说都已经在和别的男人搞朋友啦，这是要断子绝孙哟。以后，少让家里的孩子和他接触，小时候成绩那么好、看起来那么乖，谁知道长大了，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大姑嫌弃的摆手，就这样将江新定了罪。
二姑点头接话：“谁说不是呢。这孩子打小不爱说话，我那时候看他就不正常，还总爱和院子里的姑娘玩。这种东西，从小就有迹可循。”
江寻不敢相信，这是从家里唯一一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二姑嘴里说出来的话。
就连他一向开明的母亲，也让他远离江新。
江寻当时在江家的一众兄弟姐妹中与江新的关系最好，别的兄弟姐妹他不敢说，但是他知道，江新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了这事，他跟父母争论了一通，江新怎样选择都是他的事，要说、也是三叔和三婶去说，其他人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江新？江新喜欢男人，就要将他身上所有的品质一并否决？
一场大无畏的争辩，换来的是一顿毒打。
江妈妈不忍心看儿子被打，偏过头，扶额叹气，痛心说：“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之后他大概有半年没见江新。他没有联系过江新、江新也再没有带他出去玩过。再次听到江新的名字，是他放学回来，听到江妈妈在和别人打电话。
江妈妈紧握着座机听筒，语气里夹杂着震惊和不敢相信：“什么？江新自杀了？救回来了没有？”
“……”
“……”，江妈妈的眼泪夺眶而出：“下午三点钟发现的？”
那晚，一直被灌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江寻第一次在被窝里痛哭失声。
他是个懦弱者和背叛者。他怕别人指点的目光也会落在他身上，所以他不敢去联系江新。他背叛了他自认为和自己感情最好的表哥江新。
从头到尾，他只敢在父母面前发脾气为江新辩解，遭受的那一顿毒打在他心里是他为江新抗争的最有利证据。可是江新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他可能只是需要一句寻常的问候、一个正常的眼神。
他的疏远，与大姑和二姑的言语利刃，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现在，时代似乎真的变了。
钟华和董毅的态度让江寻不自知的红了眼眶，且松了口气。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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