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却道:“民女明了汤大人的心念,但请汤大人恕民女不能从命。”
席间三人都愣住了,汤显祖问:“夏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青青肃然道:“不是隐情,而是原则。民女能从此业,是受着家父和阎父的重托。”
汤显祖不解其意:“阎父?”
青青仍不解释,继续道:“民女虽有不同凡俗的小小法力,但从不敢擅自施用。无论遇到怎样复杂、冤孽、幽恨的案子,都一定要持住三止原则。”
谛闲问道:“三止原则?”
青青道:“止听,止看,止想。止步于心内,决不妄自掺和,也决不外传丝毫。”
谛闲道:“你向来是不爱掺和的,我知道,只是如何又外传不得?”
青青冷冷道:“你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就一定是真的么?回想顾香香这案子,他们三人何尝又不是以为自己预料的就是全貌?可结果呢?你私自外传出去的,就一定是全貌,一定是真相吗?一不小心,便是造了口舌之业。”
谛闲反倒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我就是太容易造口舌之业了。”
汤显祖见到兄妹俩气氛不对,连忙又问:“夏姑娘,你身持黄异高术,遍历人间奇案,可曾有想过尽己之力,绵延良善?”
青青道:“民女愚钝,不知何谓良善,亦分不清对错。所以不敢像真人大德们那般,抱持弘良扬善的圣愿。民女只知,世人总是不甘丧命,能救得便救。至于善恶是非,世人自己都不怎么在乎了,我又何必执着。”
青青说着这几句话时,楼下已隐隐传来喧闹的锣鼓声,话毕,窗外已有人嚷起:“是定襄伯府的婚车!大家快去看啊,那新郎官可是人间罕有的俊俏啊!”
“那新郎官不就是萧解元吗!”
“萧解元与定襄伯府沈大小姐结亲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现在才知道!”
“又是个入赘的,怎么最近入赘的人这么多?”
“奇哉奇哉,伯府家的大喜事,怎么会选在今天这种不吉利的日子?”
谛闲立时脸色煞白,第一个反应却是去看青青的神态。
可青青却依旧坦然无恙,仿佛完全未闻窗外事。
谛闲不禁低声道:“我就说你今儿怎变得这么奇怪,说了这么些话……”
青青苦笑道:“啊?什么?噢,只是因联想到汤大人的著作,有感而发罢了。”
谛闲也不理她,走到窗边窥伺起楼下的流红泛金,最后见着新郎官的春风得意、招摇过市的样子时,手中的茶壶当即泼了下去。
可惜相距太远,一滴也没溅到目标。
“从来只见新人笑,哪曾见得旧人哭?”
谛闲悲叹着,回头再看青青,她正满面堆笑地与汤显祖聊着文词。
“最近民女在读虞初新志,最有感触的一篇是柳夫人传。柳夫人情深缘浅,执迷不悟。其心匪石,明知是误,仍不可转也,实在令人惋惜。只是可叹这样的红粉香馨,总是要所托非人的,纵使才气再过高洁,也不过是为天下痴情女儿又添一处悲话而已……”
等谛闲意识过来青青真正所指时,楼下的车队已经走远了。
走进了那永远也迈不进、望不尽的朱门深府。
这一夜,青青再次着了魇。梦中被几十个鬼魅所缠,不堪其苦,吓得高声呼喊,醒来时已是满身汗湿涔涔。
意识尚未从怖人的梦魇中摆脱,却又惊恐地发现,她的床前,似乎坐着个人影……
青青惊魂甫定,气喘不及地问道:“谁?谁在那儿……”
对方却是不答。
青青只得佯装镇定地下床燃烛,掌灯近看。
“啊!!!”
谁也想不到,谁也料不到,来者,来者……
竟是那早已陌路的萧存意!
谁又能料得到!
“萧……萧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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