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或许是。蔺青梧蹲下来，揉揉他的头发，耐心地说：“不是，没有妈妈也可以上学。涣兮，你为什么想上幼儿园？”
所有和他一样大的小朋友都去上学了，梁涣兮不希望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看见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送，他依然怀疑是不是因为他总是缺少爸爸或者妈妈，才不具备上学的条件。“因为大家都去上学了。”梁涣兮孤单地垂下头，“没有人和我玩。”一直都没有人和他玩。
“去了幼儿园，的确会有小朋友和你一起玩。可是上学不仅仅只为了玩，否则，去游乐园也可以，不是吗？”蔺青梧握着他仿若无骨的小手，在车水马龙的道路旁柔声说，“上学是为了学知识、懂道理，老师会在课堂上教书。你虽然没有去幼儿园，可你同样学到了很多知识。你相信吗？你现在知道的东西比那些小朋友都多，你不需要为了自己不能去幼儿园而难过。”见到小孩儿似懂非懂地望着自己，蔺青梧进一步说，“现在不能上学，只是暂时的。在这段时间里，你好好地听爸爸的话，他会教给你很多知识和本领。这样等到你可以去学校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是所有小朋友中最聪明、最厉害的，同学和老师都会喜欢你。”
得知自己以后会被很多人喜欢，梁涣兮天真地睁着大眼睛，惊喜地问：“真的吗？大家都会喜欢我吗？”
答案或许不是。蔺青梧忧愁地摸了摸他的脸蛋，试图纠正他的想法，说：“涣兮，不管大家是不是喜欢你，你都要喜欢你自己。这样你才会有倚靠，才会不孤单。”梁涣兮一脸懵懂地望着他，分明没有听懂他的话，蔺青梧心道与他说这些全是枉然，还不如让他去幼儿园，这样也省得他和锡红杉整天带着个小孩子在大学的校园里出现，引人议论。
帮锡红杉带了梁涣兮一整天，晚上蔺青梧留在他们家里吃饭。小朋友喜欢在吃饭时间看动画片，锡红杉从不管他能不能在饭菜冷前吃完，顶多等到动画片结束以后，由着小孩子扒冷饭。
对于小孩子不认真洗澡的事，锡红杉同样不过问。他盛了满满一个洗澡盆的温水，打出许多泡沫，让小孩子自己在浴室里洗澡。小孩子坐在洗澡盆里，和泡沫一起玩耍，直到泡沫消失、水温冷却，才哆哆嗦嗦地喊爸爸。天气未转暖前，梁涣兮曾因贪玩而着凉过一回，发了高烧，没去医院，躺在床上足足三天，病好以后一个小人瘦成了小小人。奈何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夏天来临，天气暖和，他又在洗澡时开始贪玩了，而锡红杉依旧不管。
明明有人抚养，更像是放养，这种教育方式像极了蔺青梧他们儿时在孤儿院的时候。孤儿院里的小孩子太多了，老师们看都看不过来，所以他们最早学会的事情便是自觉，为了自己。但现在只有一个小孩子、一个监护人，锡红杉依然使用同样的教育方式，让蔺青梧无法判断好或不好。
小孩子对幼儿园的执着尽管让大人费神，但确实没有不让小孩儿上学的道理。哪家的亲戚能不让小孩上学，整天跟着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在校园里溜达？再怎么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街道办和居委会热心的大妈大婶们过问，接着说不定会引起警方的注意。
“涣兮也快四岁半了，得让他去上幼儿园吧？”待小孩子睡着以后，蔺青梧向锡红杉说出自己的忧虑，“再不上学，怎样的幌子也瞒不过去了。”
锡红杉埋头修改他的图纸，事不关己一般说：“说得轻松。上学？这孩子户口在哪里都不知道，哪家幼儿园肯收？”他的笔锋一顿，冷嘲道，“梁楚雨看来真是嫌透了这个小孩，走前居然连户口也不交代，说不定是个黑户。”
本是做一个亲子鉴定，认养这个孩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被锡红杉说得难比登天。蔺青梧猜到他揣的是什么想法，为不触他的逆鳞，说：“往幼儿园里塞点钱，一个借读生的名额总可以拿到的。很多随进城打工的父母来读书的小孩子都这样办。”
“哪里来的借读费？”锡红杉丢下笔，转身望向他，“你出？”问完，他的目光骤然冰冷，冷笑了一声，继续转身画图，“行了，知道你一家都是活菩萨。我们爷俩不用你搭救。”
蔺青梧被说得心头一堵，忍着气说：“我这是帮你想办法。这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可能一天接一天地拖下去，等它变成解决不了的大问题。”锡红杉捡起一块橡皮进行涂改，置若罔闻，蔺青梧忍不住说出心中的担忧：“或是你根本不想解决？”他依旧不说话，蔺青梧进一步说，“听说你已经拿到了offer和签证。你去了美国，这孩子打算怎么办？你也想把他丢掉？”
良久，锡红杉放下手中的铅笔，缓缓地再度转身，郑重其事地注视着他，严肃而无情地说：“蔺青梧，这是我的小孩。我怎么处理我和他的关系，由我来决定，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蔺青梧听罢心头一阵发颤，他紧紧地抿着双唇，半晌哑着声音道：“你疯了吗？”他哭笑不得，又问，“那么这半年来，你把这个孩子当什么？你让他认定你，又丢掉他，你还是不是人？”
锡红杉的目光犹自冰冷，与蔺青梧对视了几秒种后，突然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好笑地看了蔺青梧一眼，仿佛他不知风趣一般，挥挥手，满不在乎地继续画图，说：“我几时说要丢掉他？你真是太敏感了。我这是公派，又不是不回来。”说到这里，他转头轻松地问，“我出去那两年，你能帮我照顾他吗？”
他皱眉，将信将疑地看着态度突然转变的锡红杉，没有回答。锡红杉轻微地叹气，拿起橡皮擦掉了一条横线，淡淡地说：“你放心，我知道被人丢掉有多难受。我不会丢掉自己的孩子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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