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黎明，太阳尚未从海平线露出，天空倒是提前微微亮堂了。
瞬踢了两脚空间壁，纹丝不动。他先是摸手铐的钥匙，丢了，眼神一沉。他掏出烟，叼着，然后摸打火机，也丢了。
周围没有人的身影，也不像有埋伏。迷蒙潮湿的空间，只有海水拍打的声音。
貌似陷入了糟糕的境地。
罗瑞亚浑身湿透地坐在那，血染红了脚下汽车底盘和水泥地拼接的地方。超级英雄环顾，确定没有狂欢会的人，再想到之前那乱七八糟的传送，多少感觉到他们似乎被困住了。
“咬着。”他抽出烟塞进罗瑞亚嘴里，蹲下`身子，抽出匕首。两人被铐住的手腕让罗瑞亚几乎整个人倒在他肩上。瞬撕开青年的裤腿，猩红粘稠的液体填塞了弹孔。因为动量操控的能力，瞬的子弹速度远远超于一般的枪，好处是只有贯通伤，弹片不会残留在肌肉里，坏处是高速形成的空腔使创口扩大震荡损伤。他说：“忍着点。”用刀挑出碎渣。包扎的时候，罗瑞亚躬下`身，额头抵在瞬的肩膀。沉重的呼吸和疼痛的颤抖近在耳畔，尽管开枪的人是自己，瞬仍然感觉这个人有点……可怜，这个帮凶，愚昧又单纯的孩子，脆弱又冷血的人啊。
瞬无法理解，这个拥有令人艳羡的家世的孩子为什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在狂欢会还未曾行动的时候，魔女——瑟妮.塔维纳曾是上层社会的社交宠儿，虽然未曾深交，瞬和她却是经常碰面的。当然，罗瑞亚也是。和瑟妮在一起的时候，他温驯而青涩，看向她的眼神是纯然的依赖与恋慕。但是当他独自一人时，表情却是冷漠空洞到骇人。瞬一度以为他是瘾君子。
谁也想不到，之后他们会成为敌人，而这个痴情的孩子会亲手狙杀了瑟妮。
他感受着对方的颤抖和体温，感受着这个杀人犯、不值得也不应该施予同情的人的一丝依赖——是的，罗瑞亚在依赖着瞬，依赖着英协，依赖着即将被给予的惩罚。瞬隐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难以置信之余，他燃起了着致命的好奇。
这种槲寄生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有杀死宿主的勇气和冲动？
他不由的放缓了动作，偏头，却陷入一片纯净潮湿的蓝色之中。溺毙的错觉。
以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刻，瞬都有种抽死自己的冲动：好奇个鬼！好奇个鬼！怎么可能是槲寄生那种弱小的东西！这小子整个就一个绞杀榕，上一个死一个！被缠上就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知不知道！只可惜，那时已经迟了。这是后话不谈。
“最好快点处理伤口，不然你的腿得废掉。”
“没关系……”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对话了。瞬没有追问怎样离开这个困境——狂欢会不可能放任罗瑞亚带着伤一起关在里面。他们背靠背坐着，瞬把外套扔给身后的人，自己叼着烟凝视远方，希望能看到人。
他们等了很久，久到瞬感到背后明显沉重起来——罗瑞亚睡着了。超级英雄长叹一口气，这人顺从的态度和稚嫩的年龄让他很难把他当做犯人对待，而这明显是失职的。我应该看心理医生了。他想着，咬着烟草，汲取一点尼古丁的气息。
当太阳升到头顶时，远处终于有了一点点人声。偶有几个衣着褴褛的人经过这个小院，却是走的飞快，瞬甚至来不及喊住他们。他摆出了最和善的脸，那些人却仿佛看到魔鬼。他叹气，仰头，却突然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一个小女孩，趴在墙头，披头散发，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瞬：“你……”
女孩：“哇啊啊啊啊啊！”
被惊吓，女孩尖叫着翻下墙，却一头撞到了空气墙，呜咽着滑下来，瞬看着这个姑娘紧贴空间壁的扁平脸颊，半天，才放轻声音问：“还好吗？”
她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单薄的花裙子，头发乱七八糟挡在眼前。“还、还好、疼……”她说，揉着脸，眼睛睁大贴着空间壁：“这是什么？墙？”
瞬还没说话，她又轻轻叫起来:“他受伤了？是哈默干的？你们也是被哈默抓住的吗？”
“哈默是谁？”
她于是撅起嘴：“这个屋子的人，他喜欢你这样的人，经常打晕了拖回来这里搞。”
“……”这样直白的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出来，瞬竟一时无言以对。他顶着小姑娘同情的眼神，艰难地张口：“我们不知道哈默，只是暂时被困在这里。”
小姑娘于是摸索着空间壁绕了一圈：“这是哈默的新手段吗？这样我可没办法帮你们出去。”她不怕生，而且带着超乎寻常的热心，“你们是城里人吧。真可怜。”
瞬说：“是的。现在遇到了点麻烦。小姑娘，就像你见到的，我们被困在这，这个哥哥还受了点伤，你能帮个忙，打个电话……”他感到一只手握紧了他的胳膊，回头，罗瑞亚对他摇摇头。
“什么电话？”女孩问。
罗瑞亚接话：“电台，6开头的那个号码，就是收音机里天天放广告的那个。他们会给来电的人讲各种故事……你跟他们说，要听‘和时间赛跑的人’……”
“啊啊我知道，暗号对吧！对吧！”她压低声音，“我知道啦！这很简单的！我会帮你们的！哈默这里可不好玩，你们还是快点想办法走吧。你这么漂亮的大哥哥会被杀掉的！”
所以到底是到了什么人的院子里啊……又是搞又杀的……瞬没有深想那个“喜欢你这样的”背后的深意……当然，晚上他自然会知道……
他们得知今天是五月二十二日。女孩走后，瞬问罗瑞亚：“为什么？”
他问地很平静，似乎并不担心罗瑞亚使小动作。
后者低着头，慢吞吞地说：“他们都是流民……你们刚刚清洗了第五街，让她去打英协的电话，她会死的……”
不是被英协杀死，而是被暴怒的流民。
瞬于是也沉默了。他的立场说什么都不合适。罗瑞亚也一样，他们都是这场“清洗”的间接导致者。
“和时间赛跑，是那个传送者？”
罗瑞亚又开始该死的沉默了。
超级英雄已经不想叹气了，他诡异地有了一种养了别扭小孩的错觉。但他很快回过神，他可是刚刚还给了罗瑞亚一枪啊！
这一天接下来都平静的可怕。直到晚上，那个叫“哈默”的人起床。
接下来的故事一如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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