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答案与真相，他不忍心去猜，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急于知道真正的答案与真相。
季春和怔了怔，应尽欢细微地观察到，养父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不知道什么时候，坚守在顶层的士兵们已撤了下去，冗长的走道里，只有应尽欢与季春和的头顶上亮着灯，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站在季似锦的病房外。
太过安静，每一分一秒，都如此煎熬。
季春和直起身体，他转首看向了应尽欢，曾经最敬爱的父亲，最疼爱的儿子，如今近距离相望，却只觉遥遥。
“连我都不知道，景明和小云生前最后一段谈话的内容。”季春和的目光深不可测，应尽欢直直地望过去，他想探究什么，却什么也探究不到。面前的养父，世家豪门出身，名副其实的天子，沙场沉浮了大半辈子，他怎么斗得过。
应尽欢长出口气，肩膀上的力轻轻卸了下来，他偏离了目光，扯动嘴角，艰难地笑了笑。他点点头，逼迫自己相信。
“尽欢，你错了。季家永远不会想要伤害你。”季春和皱了皱眉头，他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那副痛心的表情愈加沉重。
应尽欢咬了咬嘴唇，他笑着点头，“我知道，谢谢。”
季春和刚刚抬起想要轻拍应尽欢肩膀的手臂僵在半空，就在那句谢谢声中，重重地收了回去。
“爸，您要是放心的过我，四叔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季春和重新转过身去，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弟弟那张虚弱的脸上，他眼中的疼惜藏也藏不住，背对着应尽欢，尽情地释放。
“放心，交给你吧。”
王子洺来的很是及时，季春和刚走没多久，他什么也没拿，只有一个密封的透明袋子中，装着一把带血的手枪。
他一步一步走向了坐在正对窗户的长椅上的应尽欢，叹了口气。
“这是凶器，天亮了后，可以去见见秦意。”
应尽欢抬起头看着王子洺笑了笑，他耸了耸肩接过了物证袋。
一把普普通通的手枪，上面没有任何的标志，新枪，没有一丁点的特别。
应尽欢显然有些失望，他将物证袋放在了一旁，“秦意精准地把握季似锦的动向，他一定有内线，季春和也是这样想的。”
王子洺坐了过去，顺着应尽欢的目光，一眼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季似锦。
“我们从季似锦的手机里查到了近十个小时的通话记录，案发前一个小时，有他和沈婵的通话记录。我刚联系上沈婵，她以庄周未婚妻的身份申请见您一面。”
应尽欢没有多少意外，他平静地点点头，接受了请求，“沈婵在此之前有联系过谁吗？”
“季太太，您的母亲。”
应尽欢拧起眉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我妈？季似锦原本是要回家的，下了高速，必经之路是郊外教堂的那条路。我妈确实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透露给沈婵。”
“不仅如此，季主任刚立了大功，安保工作一时松懈，但知道他行程的人也不多，只有春和先生与您母亲知道。我联系通讯工作调出了沈婵最近一段时间内的通话记录，她确实是最有可能知道季似锦行程的人。”
应尽欢勾起嘴角，他沉默了半晌，“知道了。”
“老板，你恨秦意吗？当年季似锦拿你吸引程寅行注意力，秦意也在程寅行的面前多次提到应该把攻击你作为对抗季陆团队的主要切入口。”
“我为什么要恨他？”应尽欢双臂撑在身体两侧，他晃了晃腿，清脆的笑声响起，“结果你也看到了，程寅行没有上季似锦的当，相比较秦意，程寅行确实更加聪明狡猾老练。秦意输了。”
王子洺愣了愣，看着应尽欢完美无瑕的侧脸，笑了。
“其实好多事情，老板都知道的，对吗？我把季景明和他夫人临去世前最后一段对话的录音拿给你时，你并不惊讶。沈婵请求见你，你也并不惊讶，甚至对于秦意会突然冒出来袭击季似锦，你也不惊讶……”
应尽欢摇了摇头，病房里医生护士在为季似锦调试仪器，他有一种预感，季似锦快要醒了。
“不是不惊讶，是惊讶没什么用，既然发生了，就肯定会存在合理性，我想要做的，是找寻真相。”
“还有，我想听听你的调查结果，确定吗？秦意开枪的时候，季似锦丝毫没有反抗？”
王子洺没有任何犹豫，“确定。”
“那秦意就是怂了，妈的，他怎么没一击即中，一枪崩了季似锦？”
王子洺耸耸肩。
应尽欢低了低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季似锦的司机章阳是季家多年的老人了，他怎么死的？”
“稳准狠，击中额头，一枪毙命。”
“诶不对啊，秦意第一次怂了，怎么还会有第二次开枪？”
“而且他杀章阳干嘛？他应该直截了当杀了季似锦啊！”
王子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应尽欢撇撇嘴，对他一连串发问不置可否，“你也不认为第一次就怂了的人还有勇气再次举起枪吧？”
“可是第二枪的时候章阳挡了上来，紧接着仇弋就赶到了。季似锦也因为失血过多倒下了。”
窗户里的医生欣喜地朝应尽欢招了招手。应尽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应尽欢站定在病房门口停顿了许久，他转过头看了看坐在长椅上对着他咧嘴笑着的王子洺，又看了看刚才季春和所站的位置，脑海中突然涌现起季景明死前与爱人的那一段对话。
“我看透季家了，季似锦那个畜生竟然打算拿尽欢挡枪口。我必须阻止他。”
“凭借咱们两个有可能吗？”
“小云，不论有没有可能，我都要去阻止，季似锦第一次没有引开程寅行的注意一定会有第二次。尽欢也是季家的孩子，他也是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和我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季似锦利用呢！”
“景明，你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弟弟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这样会让我们团队的斗争陷入僵局，你真的打算好了吗？”
“抱歉小云，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但可惜，没有让你和孩子过上安稳的日子。”
云仙闱笑了笑，“这有什么的，你做出了你认为对的事，我会永远支持你。你是我的爱人。”
季景明仿佛也笑了，记忆中，这个男人温文尔雅但多是严肃的，不太爱笑。
应尽欢回过神来，眼眶湿湿的。应尽欢怎么也忘不掉，录音中，刚有了孩子的年轻夫妻交谈完毕后，不过短短的二十分钟。巨大的爆炸声震破天际。
应尽欢晃了晃脑袋，压下了门把手，进了病房。
病床上脸色稍稍缓和的季似锦向着门口看了过来，眼眸一瞬间被点燃。医生护士在病房中忙碌，应尽欢与季似锦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瞩目着彼此，良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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