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似锦在很晚的时候才回了家。应将阑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怎么看怎么招人怜爱。应尽欢呆呆地站在床前，月光偷偷地洒进来映在应将阑的脸上，使小家伙额头上肿起来的那一块青紫，格外明显。
应尽欢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把小家伙推倒的。他只是，一时没有掌握照顾这么大的小孩子的技巧。他手中握着一直挂在脖子上，应以理留下的那两枚戒指，心里止不住地懊悔。
一个小时前，他反复告诫应将阑他才是亲爸爸，季似锦，应以理，他们都不是。可谁知道这个胆小的孩子竟然这么执拗，死活不松口死活不叫爸爸，还口口声声说，应以理才是亲爸爸，应以理让他管季似锦叫爸爸他才叫，应以理又没让他管面前这个漂亮叔叔叫爸爸，他才不会叫呢。
委屈，怨恨，愤怒，一时间堆积在心头五味杂陈。应尽欢是恨应以理的，这个混蛋拍拍屁股潇洒地走了，却给他留下了这么个说不通道理的小麻烦。可就在那两枚戒指被扔下时，应尽欢突然很是后悔，那是应以理留给他的遗物，他怎么能丢下去呢？
还好，找到了。应尽欢展开握紧的拳头，两枚刻着他与应以理名字的戒指被重新穿进了链子上，他叹了口气，重新挂回了脖子上。
应尽欢一个人坐在客厅，并没有开灯，季似锦刚进家门，看到这样的场景，心口忍不住一疼。这时候的应尽欢是孤独的，寂寞的，又是不容易被人接近的。季似锦没想过，也不敢想，在应尽欢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里，有多少时光，是这样度过的。
季似锦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昏暗的室内，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季似锦虔诚地单膝跪在应尽欢的腿边，就算隔着朦胧的黑暗，应尽欢也可以感受到，季似锦看向他的目光有多么地炙热。
“我只是……一时间不太习惯。”应尽欢率先开口，他很是懊恼，像妈妈不在家，做了错事让孩子受伤的粗心爸爸一样。
“听说，我这个病，也是因为遗传。我爸就是受不了这个病的折磨死的，我也……九死一生，所以我不想有什么孩子。”这是多久之后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隔了多久之后，应尽欢第一次，耐心地，没有愤怒与厌恶地，和季似锦说话。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没看住他，让他受了伤，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应尽欢低下头，抽抽嗒嗒地说着，他很委屈，虽然照顾过季氧，但那是在有心理准备的前提下，可对于阑阑，他丝毫没有心理准备。这个孩子，像是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他头上的巨大惊喜，老天爷丝毫没有问过他接受不接受。
季似锦的心像是被刀凶狠地划开生疼，他摇了摇头，握住了应尽欢冰凉的手。
“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应尽欢带着哭腔说，他需要一个档口发泄情绪。
“从头到尾，都是应以理在控制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逃离他。可当我认命的时候，他却抛下我走了，是他不要我的。为什么，那个小家伙还一脸勉强承认我和他有关系，还认为一定是我对不起应以理把他认准的亲爹气走的呢？为什么？他不是我的孩子吗？”
声音越来越小，应尽欢已经泣不成声，他这小半辈子， 要说苦难的源泉，季似锦算一半，应以理也算一半。曾经的侮辱，囚禁，虐待，出轨，应以理也拿着刀亲手对着他的心脏过。死者为大，他已经原谅了，已经忘记了，可是为什么，他的亲生儿子，会不理解他呢，甚至不认他。可幼小的阑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应尽欢没法怪他。
季似锦心疼地抱住应尽欢安慰，他后悔了，没想到这对父子根本相处不来，如果他事先知道会是这样的场景，他怎么忍心把应将阑放在应尽欢的面前，更何况，他从前已经答应了应以理，应尽欢不想要自己的孩子，那就不让他知道。
季似锦只是……只是想有一个原因，再见一下应尽欢，再与应尽欢有些羁绊。他不敢再去找应尽欢，只能在每个夜晚，开着车，在公寓楼下，看着应尽欢的房子里亮起的灯，独自思念与神伤。
“对不起，尽欢。是我不好。”季似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手足无措，心甘情愿把错归结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尊严也好，生命也好，来换应尽欢不再哭泣，他也愿意。
应尽欢摇了摇头，他知道季似锦的小心思，但他没法怪任何人，他把自己的孩子弄伤了，他现在满心都是应将阑方才脚下一滑磕在桌角的场景，应尽欢感觉自己的心，又碎了一次。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应尽欢挣脱开季似锦的怀抱，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平淡，冷清。
“这孩子胆子太小了，把他送回应家吧。”
季似锦一怔，他很清楚，应尽欢在尽力让应将阑脱离他的照顾。
“尽欢，如果你……不太想照顾阑阑，我来照顾，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季似锦放低了姿态， 小心翼翼地恳求。
“你误会了，他只认为你是爸爸，那你就做他的爸爸。你随便照顾他，我不想管，但他的人生必须是我来负责。让他去应家的训练营锻炼锻炼吧，正好源炙也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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