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乔少？”乔逸之问——声音都有些颤抖。
姜凌一脸茫然：“啊？是啊？不然呢，应该叫什么？——乔逸之……同学？”说着，还不明就里的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挠挠头。
乔逸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别乱动，有伤口呢……”
“啊！”姜凌眨了眨眼，“我就说怎么有点疼……原来我是受伤了？”
“是的……”乔逸之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句子，“你现在，刚刚醒来，不知道什么情况。”一面说一面扶着姜凌的背，把他重新放平在病床上，“我去找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你先休息，不要乱动。”
姜凌觉得这话有道理。
便温顺地重新躺好。
但嘴上还是停不下来：“所以，我受伤以后，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吗？——还是同学们轮流……”
“是我，”乔逸之原本已经匆匆的走到病房门口，听这话又立刻停下脚步，“一直是我……”
“那谢谢你呀！”
姜凌立刻说，给了他一个动整张脸每一块肌肉、发自内心的笑容。
乔逸之以往最喜欢看姜凌这样笑了。
可现在，这个笑容却只让他感到寒冷……
他连一句“不客气”都说不出口，只随口应了一声，便逃跑一般的快步离开了。
恰如乔逸之担心的那样：姜凌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而且看上去丢失的很凌乱。
左忘一块，右忘一块。
时间线上完全不连贯。
然而几天之后，乔逸之发现了姜凌记忆丢失的规律：
其他一切的事情——家人、学业、同学……姜凌都没有忘，只是把和他相关的事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最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乔逸之简直不愿意相信。
但是旁敲侧击地试验了好几次……
现实让他不能不相信——
姜凌不只是把和他相关的是剔除出记忆那么简单，而且所有和他在一起的经历，都被用其他的事情替代了……
乔逸之包下整个游乐场办的那个生日，变成了“抽奖时意外获得了游乐园的门票”。
无数个补习的夜晚，变成了“受老师委托辅导同学”。
发现赌局，生气离开，变成了“为了提高外文水平，提前入学”。
就连姜凌外婆过世时的陪伴，都变成了“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的关怀和慰问”。
在姜凌的记忆里，乔逸之重新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普通同学……
“怎么会这样呢？”乔逸之一次又一次地问医生，“这种事竟然真的会发生吗？”
“这个……”因为他家是医院的金主，医生对他格外有耐心，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解释，“姜先生脑部直接受到攻击，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这样有针对性的遗忘……”
“乔少，人脑的工作原理是很复杂的，我只能说涉及记忆，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他自己编故事，把记忆补全了！这种事也行吗？”乔逸之简直要崩溃了。
“在‘脑补’这个方面，人脑的功能从来都是很强大，”医生温和而专业地解释道，“比如，您现在其实应该感觉不到视野里有任何缺失，但因为视神经的位置，我们的事业里应该是有盲点的，之所以感觉不到，是因为我们的脑子，帮我们补全了视野里的画面。记忆也是同样，如果我们的记忆，像姜先生这样，发生零碎的丢失，却没有意识到，大脑也很可能为了让逻辑和时间轴显得正常，而自行补充一些内容……”
“所以，他……并不是装的？”乔逸之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尽管他知道，姜凌并不是这样的人，但他走投无路，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才好了。
只可惜，医生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妄想：“这几天，我已经反复用不同的方法评估过了，我认为，这样的记忆丢失，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
“那……”乔逸之声音发抖——事实上，他全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颤抖，“要怎么样，姜凌他才……才会好起来？”
“这个嘛……”医生斟酌了一下，“就目前的评估来看，姜先生的记忆缺损，并不影响他的学习、工作和日常生活，他现在还属于伤后恢复期，比较虚弱，建议还是暂时不要……”
乔逸之不等医生把话说完，就“啪”地拍案而起：“放什么屁！什么叫不影响生活？！”
但他最终还是给医生道了歉，低三下四地请求医生帮他想想办法……
这位是本地区相关科室最好的医生，如果得罪了，姜凌怕是就要辗转到境外去求医了……
姜凌对于记忆的态度和医生出奇的一致。
因为他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我觉得没什么影响，功课都没丢，能写论文能做题——没觉得忘记什么啊？乔少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他还是那个最勤勉用功的学生。生怕受伤耽误功课，刚被护士允许活动，就搬了手提电脑到床边，开始试着温功课做题。
发现自己在功课方面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解题反倒更快了，便松了口气。
对其他事情，不太在意了。
乔逸之看着他那张天然的、“因为给别人添了麻烦而显得有些内疚和局促”的脸……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这样绝望无力。
然而姜凌后脑勺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人因为失血过多，还苍白着，乔逸之也并不舍得勉强他什么。
只能多照顾他，让他不要太累，少读书，多休息。
暗自祈祷，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姜凌最怕麻烦人。
乔逸之为他做一点小事，他都要忙不迭地说谢谢——每听他说一次，乔逸之的心里都更慌一点。
然而，就连这“谢谢”，也并没有办法长长久久地听下去。
姜凌苏醒后的第三天上午，睁开眼看乔逸之还守在自己的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那个……乔少，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嗯，你说。”
“我也没什么大事，而且这里有护士，又有护工，”姜凌说，“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你其实，可以不用老在这里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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