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戴寒梦见了下雨的十字路口，如织人流把她困在了大雨的中心。
三声枪响，鲜血漫出来，把梦境洗红。
风萧萧的在窗外徘徊，她从血红色的梦境中醒过来，按开床头的台灯，隐隐的灯光投下一束。
顾圆蛋睡得四仰八叉，像只大脑袋的螃蟹。
闷热的家里总是很干燥，顾戴寒感觉喉咙像生锈了一样，她爬起来出了房间，到客厅里倒水喝。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似有似无的风声，她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和一条褐绿色的工装裤，黑色的钨钢右臂拙劣的模仿出人体骨骼肌肉的构造，让她的右手看上去还算完整。
她的黑钢手掌仿佛白骨一样，手指一节节细长，灵活地拿起瓷水杯时总免不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顾戴寒靠着沙发喝了一口温水，盯着空气发呆时莫名地想到了傅愈。
五年没有见面了，连他的照片也没了一张，她忽然发现记忆中傅愈的面孔也有些模糊了。
但傅愈的眼睛她记得很清晰，那种咄咄逼人的漂亮很特别，漂亮得充满了进攻性，总像长矛一样。尽管他本人从来都不是故意目露锋利的。
她五岁刚到薛钟家的第一天就认识傅愈了。
傅显一听说薛钟领养了一个女儿回家，当天便提着自个儿子登门拜访。
傅愈比顾戴寒大两岁，但和她差不多一样的幼稚，但现在他长大了，她也长大了。
当她发现自己脑海中的发小不再面目清晰时，不得不承认时间铸就了一切，时间也能冲淡一切。星际人类的平均年龄长达两百岁，二十年的时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
这些年她过的很忙碌也很充实，为了糊口努力的干活，很少有时间静下来想想远在噩星的老朋友。
傅愈、江舲，或者是小姨妈田雪容。
在噩星的朝朝暮暮都像梦一般走远，那些金碧辉煌的欢乐场里，绚烂又多彩的光围绕着她走过了整个少年时代，但她在这种光里又显得可有可无。
有时是充数的配角，有时多余的有些可笑。
顾戴寒想了想，发现自己会想念他们，但不一定就是必定的非要。她从裤兜里掏了张纸出来，那张彩色的纸折成小小一块，边缘都已经摩得发白，摩得起了毛边。
她把纸展开，是一张英仙星系的介绍传单，她的存款距离最低的居住线已经很近了。
英仙星系的十八个城邦为了防止光海系环外星域的流氓们跨星系移民，专门设立了居住线，只有存款超过一定数额的移民才能成为城邦的合法居民。
各个城邦的居住线有高有低，但对光海系环外星域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说，这数目也够吃饭全靠老天赏的流氓们奋斗很久了。
顾戴寒正把单子折起来时，听见开门声，她回头一看，白简如穿着件衬衣走了出来。
他的衬衣有些皱，只随手扣了几颗扣子，像裂开了一个隐秘的缝，恍惚的露出了胸膛。
顾戴寒在他露出的胸膛上，看到了一截狰狞的伤疤，就那么冰山一角的窥探，已经能让她猜到这是一条横贯他整个胸膛的疤痕。
“是和海盗肉搏时留下的，在一艘战舰上。”他一下就猜到了她的疑问，走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弹/药都打空了，没办法。那个海盗两只机械臂都加装了推进装置，一眨眼他手里的刀就挥过来了，都来不及躲开。”他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还留了一个有悬念的尾巴。
但这个故事又没什么悬念，毕竟他如今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对这段往事侃侃而谈。
顾戴寒含着一口水，哼了两声，咽下去后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退了一步，”他说道，“他踩到淌在地上的机油，滑了一跤，刀锋刚好划下了这道疤。”
“如果没有那一步，我早就已经脑袋搬家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运气蛮好的。”
“对，我运气是很好，”白简如说着，指了指自己微笑的眼睛，闪烁的眼眸像打磨精致的黑曜石，“但我的眼睛更好，我看到了他没能看到的东西。”
“你看到机油的前提是机油已经流出来了。”顾戴寒不假思索地反驳。
白简如看着抬杠的顾戴寒，一点也没有气恼或是烦躁，他端着水杯坐在她身边，坐姿使他的衬衣豁开一个更大的口子，精壮白皙的胸膛在昏沉的灯光下显出诱人的轮廓。
“是啊，所以我看到了。”他再次重复，瘦长的手不像端着一杯白水，反倒像端着一杯昂贵的红酒。
他目光下移，落在顾戴寒的手上：“你想去英仙吗？”
顾戴寒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才发现折好的传单还捏在手里，露出的一面是英仙星系钢岛城邦新天鹅门的一角，显然白简如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把传单捏进手心里：“对啊，我觉得那里挺好的。”
白简如含着笑，抬手把头发撩到耳后：“其实我也有打算去那里，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顺路一起。”
“是吗？你什么时候有的打算？”
“刚刚。”
白简如回答的很快，快到他似乎都没时间在这两个字里加什么佐料。
他低头看着顾戴寒，灯光蕴在身后，好像夕阳无限好的时分，将他镶嵌进金灿灿的温柔梦里，他那双黑色眼睛，宛如隔着一层纱帘的烛火，朦胧的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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