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两眼瞪着生活制片,要吃了她:“人呢?”
小姑娘瑟瑟发抖:“没找到钟老师,可能是先走——”
曹文手里的耳麦咔嚓一声就碎了,火冒三丈:“什么叫没找着?!什么叫走了?!”
小姑娘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险些要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曹文踹翻了椅子,疯了一样往外奔。钟奕走了?他就这样撂下摊子,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地走了?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他腰都直不起来,奔到门口便痉挛地扶住门框,Amy扶着发烧的钟奕走过来,冷笑:“曹导,您还活着呐!”
曹文惊喜地看到钟奕,好好的人,没跑,嘿!从头到脚都是囫囵着!
钟奕淡淡地看着他,看着男人弯腰抓门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盯着他,脸上因窃喜、悲痛等巨大情绪**着,要笑不笑,要哭不哭。钟奕陷入一种茫然,曹文一看不对,好像瘦了点,瘦了点就瘦了点吧,还是囫囵着,他又嘿嘿笑起来。
钟奕的脸还是有些红,不断地发汗,强撑着进场去。
“开始了吗?”
副导演颤抖着:“开始了。”
曹文进来,笑意还留在脸上,Amy看着更加可恶。
薛回有趣地旁观了一场大戏,对着钟奕的身影又多看了两眼,这就是传说中曹文心尖上的人么?有趣。
钟奕的病弱正好成全了徐平,徐平也是这样来到许主任的办公室的。他敲开那间黑色的门,门前挂了一只鲜红的灯笼,照得那门越发诡异。听说许主任才开始刷的是红漆,嫌颜色不正,又要女知青给刷成朱红的,朱红的过了一段时间,他老人家又变卦了,想要金的,可惜金色刷不上去,只能把原来的漆打掉,重新涂腻子。整来整去,废了三五个女知青,最后刷成这百鬼夜行的黑门。但他还意难平,门口挂盏红灯笼,也算是成全他那点念想吧。
以往徐平都躲着许主任,因为他名声不太好。当然,表面上的名声还是好的,私底下却是臭不可闻。女知青给他刷完漆后,都要哭好大一阵子,问她们,她们也不说,只劝说别人不要去。后来他又对徐平嘘寒问暖,每次徐平都躲着他,何况他还有老刘的庇护。没人敢动老刘,但是老刘却不能回去,不能考大学。老刘像是这大山上的一块伤疤,连许主任都躲着他。其实,他们是晾着他,因为没人到老刘的院子里去,但人人都盯着那院子。他们就盼着那院子出点事,好一锅给端了,去了这伤疤!徐平是从那院子走出来的,从前他还天真无忧,离开了那院子,他就陷入了豺狼虎豹的窝里。
他敲开许主任的门,许主任面带微笑,招呼着他:“快坐。”
“主任。”
“哎,小徐,要不要喝点水?”
许主任笑起来眼角带着细纹,像一只狐狸。他推了推面前的茶缸子,是他喝过的。徐平摇头:“许主任,我是来问一下推荐信的事。”
“哎,什么事?”
狐狸的眼睛打量着他,从他细腻的肌肤,柔软的头发,绷直的脊梁到蜷缩的脚趾尖,一寸一寸地看着。徐平道:“推荐信的事。”
“哦,推荐信的事。”
许主任拉长了调子,端起茶缸吹了一口气。茶水是滚烫的,冒着袅袅的热气。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天窗,透进些光来,烟尘在光束里飞扬,飞呀飞呀,扑簌簌地又落下来。
徐平咽了口唾沫,强忍着道:“我继父和母亲都在城里的皮鞋厂工作,符合我们的顶替接班制度。我应该是可以回城去的。”
许主任喝了一口茶,道:“行啊,让你父母在原厂办好手续,我立马给你签字通过。”
“我联系不到我父母……”
“你联系不到你父母,这……”
“我给他们写过信,也要人回去帮忙打听过,都没有消息。但是!我是符合规定的!我父母真的在皮鞋厂上班,只要您放我通行,我立马回去补好手续给您寄过来!”
许主任没有说话,他瞧着眼前的小孩,笑吟吟地瞧着他。徐平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全身绷紧了,每个细胞都听从着他的命令。只要他肯点头,只要他点个头。许主任又不笑了,不笑了,狐狸就变成了猫,毛绒绒地杵在那,只两只眼睛盯着你,像盯一只飞虫,一只苍蝇,一只随时飞起又扑倒的活物。徐平感觉自己像秤盘上的一块肉,一块发臭的肉,论斤论两地卖。现在是不是该讲讲价钱了。
许主任起身走了过去,倚在徐平那边的办公桌前。他低头瞧他,端起茶缸,又哐哐哐地抿着茶盖子。茶都凉透了,他还是抿,抿一抿,吹一口。
“不好办呐。”
他又拉长了调子,叹着。
徐平闭上眼睛,他来的时候想过的,不管怎样,他都要回去。他想过的。可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的无耻,无耻地奉上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无耻,因为他是个畜生,他不算是人,可是他知道自己多么无耻,因为他还是个人,还有廉耻。
“只要您答应,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
“嗯。”
“老刘知道吗?”
“他不知道……”
许主任嘿嘿地笑起来,小崽子还嫩着呐。他看着徐平浑身颤抖的肌肉,那皮肤的肌理抖动起来也是那样的美,头发汗湿了,衣服湿答答地黏在身上。他想这买卖划不划算。这想的时间拉得太长,长到徐平的廉耻在心里兜了一圈子,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精神崩到极致,没等他想清楚呢,徐平霍然站了起来,从他的怀抱中逃跑了。
他想,他还是会来的,他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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