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思齐蹲**与他平视，“谢谢，再见啦。”
离开时他与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子擦肩而过，随即听见身后稚嫩的童音，“爸爸！”
柏思齐呼出一口气，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归途顺畅，而时隔一年再次回到家中，柏思齐在玄关细细打量，觉得一切都是需要再次熟悉的样子。
他没有立即整理行李，在卧室挑了些衣物便去往卫生间洗漱，然后在床上睡了很久。
枕巾与被褥都透着柔顺剂的香气——单纯的市售的气味——和太阳烘烤后的温暖。楼盘暖气供得很足，柏思齐穿着单薄睡衣，拉了被角盖在肚上，可睡着睡着，便将被子裹在怀里，满满地抱住，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而再去墓园看何慕，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
他带上家里的花瓶，在瘦了二十多斤的老板那包了一束洋桔梗，将东西放在副驾驶，很快开到僻静的墓园。
一开始也还是没有说话，柏思齐掏出纸巾，将花瓶一点点擦干净，装入洋桔梗时也不厌其烦地调整着前后位置与花瓣的角度，连之后瓶身摆放的距离也斟酌好久。
最后他只能蹲在墓碑前盯着生卒年月发呆。
何慕是黑白色的。
他连三十岁生日都还没过。
柏思齐一下下摸着手上的婚戒，终于开口。
“觉得想你，所以回来了。
“之前有发短信给你，可是打的字太多，总会变成好多封送出去。后来就改成写信，可都被我留在租住的房间内，一封都没有寄给你。
“去年生日也没有回来看你。
“家里已经完全没有你的味道，衣服和床单都洗得很干净，你用的东西也都被收起来放在柜顶，可衣橱还是拥挤。
“你走以后，我似乎也可以这样活下去。”
蹲得太久，柏思齐起身活动着膝盖，将右手搭在墓碑抚摸，“宗如知有了一个儿子，小名叫‘八斤’，按照出生体重随便取的，我看过他发来的照片，小孩的胳膊胖成三截，他还说自己儿子是哪吒转世，胳膊腿都是藕段做的。
还有花店老板，现在已经很瘦了，人看着精神了许多，还说等天热一些就和我跑步去。可是我已经在申请国外的研究生，也许要念很长时间，比这次旅行的时间还要长很多。”
柏思齐觉得关节恢复得差不多，就又平视着何慕的相片，缓缓说道，“其实一个月前，我还呆在瑞典，有一天晚上突然想去远一些的地方夜跑，于是就往不熟悉的道路拐弯，总能记得方向。
可最后我还是迷路了，还发现自己带的是没插卡的手机。
只能不停地跑，路边的雪松绿得发黑，高处又叠着厚厚的雪，总会重重地砸在地面，溅出白块与粉末。
那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我实在很累，可又看见远处熟悉的木屋，所以沿着铁丝网往那冲了二十多分钟，以为总算快到起点附近，可却发现那是没人住的房子。
我很想就那么滚到深沟，跌在雪里睡下去。
那个地方很冷，很白，许多树挨在一起，阴森又漂亮，不会有人发现我。
我也不明白，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在瞬间拥有难以抗拒的引力，像是妖物的召唤。
后来本来想抬头看看夜空的，但是突然发现不远处高塔上有闪烁的红色灯光。那边大多是平房，超过三层已经算高楼，那座塔大概有二十米，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
然后我就朝着它一直跑，回到屋里时全身冻得通红，洗澡用温水都觉得烫得要命。
可是那个时候，我却在想，如果让我回家的是你就好了。
我想，我是有点恨你的吧。”
柏思齐沉默片刻，继续道，“你走之后，我和父亲生活过一段时间，他这些年很落魄，五十多岁的人，也不太会照顾自己。
发现你母亲的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出国前给他打了些钱，可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他。
这件事我的确处理得不好，但唯一力所能及也就是让一切到此为止。
因为你不在了。
你离开后，我骗过很多人，警察，同事，朋友，亲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当然还有我自己。可是当知道你为什么会走后，我却只能独自面对现实。有一段时间经常会想，那几个月你是怎么熬过的，也会想你选择离开的那一天，我在你眼里是怎样的面目。
是觉得太辛苦、太累了，还是想要报复我呢。和我在一起会觉得恶心到难以忍受，但后来为什么会吻我；为什么要写那封信；如果没有那辆车，你会在之后给我更多的希望，再亲手将它毁掉吗。
明明知道没有答案，可还是控制不住钻牛角尖；明明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却还是控制不住自私的揣测。
当然现在也会想，但好像没那么执着了。你走得太久，我好像也开始从希冀的梦里醒来，却发现自己早就开始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还是觉得很不甘心。
当然现在对着你的墓碑说不甘心这种事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你又听不见。
会听到吗。
宝宝，我很想你，多来梦里找我。”
柏思齐抽出脖上的白链，在戒指上轻吻，“何慕，我很想你。”
回程时，水滴从天空落下，在柏油路上砸出斑斓雾气。升起车窗，打开雨刷，柏思齐跟随不息的车流缓缓移动，见人影幢幢、雨伞野蛮生长。
总会有人冒雨行进，或许他会等在公交站台，或许会与人在快餐店前相遇。
白昼划破天际，轰鸣雷声滚起，光和雨劈开夜幕，浇下嘈杂幻境。
“哥哥，我叫何慕，为何的何，恋慕的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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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拜托大家不要在前面章节剧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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