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雨如丝。
雾已散，夜已渐深，城郊的灯火稀疏。
斜风细雨中，我替她撑起油纸伞。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座两层精致的小楼。
我知道，那是季无夜的家，看来他今世过得还不错，至少衣食无忧。
但现在的他已不属于这里。
因为，他恢复了妖王时期的记忆，包括千年轮回的所有记忆。
大学毕业的他要外出工作，这的确是很好的理由。
但是，父母终究还是他的父母。
这一走，也许就是天人永隔，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我不知道。
我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无父无母，那种情感或许我根本无法体会。
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再也见不到她，再也不能陪他一起哭，一起笑，在她哭闹的时候做她的出气筒。
那种感觉，一定会很痛吧？
我不自觉的握紧伞柄，看着她嘴角泛起的微笑。这一刻，心里忽然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
虽然她在笑，但眼神却很复杂。整整一刻钟，她的视线就像是有吸力一般从未离开过那扇窗，生怕错过季无夜时不时走过的身影。
其实我早就明白，她从来就不属于我，只是我心中不愿意承认。我一直认为能够做她的朋友，在她身边守护她，不让她到受欺负也算是一种拥有。
或许是我的要求太低，但高又能怎样？
只不过让自己徒增烦恼与痛苦罢了。
我不想让她成为我心中的一道疤，多年来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我不能确定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会不会从此疏远我。
对于我来说那简直是一场噩梦，一场永不能醒来的噩梦。
所以，我很喜欢护卫这个身份。它让我有足够的理由陪在她的身旁，用我的剑，用我的一切护她周全。
庆幸的是我这个护卫至今从未失职。
“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
她曾经说的这句话，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耳旁，让我永远无法忘怀。
如今，我们与七界为敌，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很渺小，但到了必要的时候，不管有多么的不舍，我将会倾尽一切力量保她平安，甚至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的心中，同样有份决然。
既然劝不住，便由着她。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并不算清新的空气，忽然发现这个安静得只有落雨声的夜晚，能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我的心也能静下来。
只可惜，现在她的眼中没有我。
只可惜，这种时光今后也许不会再有。
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倍加珍贵。
她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吸声，轻轻一叹，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培元，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
我微微一怔，旋即笑着说：“你忘了我是你的护卫？保护你本就是我的职责。”
她看着我，眼波流转，“可你没必要跟着我去送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碎，“难道你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她垂眸，不再说话，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已在不言中。
良久，她才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在这里等，等到天亮。”
我闭上了双眼微微点头，不忍看她眼中那一层迷蒙的水雾。
原来，我在她心里至少有了小小的位置。
终于，遥远的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夜已残，天已微亮，我的心更沉。
黎明就像是一柄利剑，劈开了黑暗的夜幕，刺破我们最后的美好时光，同时也深深刺进了我的心，刺得我更加清醒。
破晓的晨光已划破天际，撒在屋顶，撒在她那动人的脸颊，脸颊上似乎带着如秋意般的悲凉。
秋意肃杀，雨下如注，空气丝丝清冷。远处吹来的秋风中似乎夹带着一股寒意，刺骨的寒意。
正是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我们三人就消失在苍苍风雨中。
我们首先要去的地方，便是西天界。
西天界对于我和她来说都比较熟悉，行事也更方便，更重要的是妖界的赤火盏就在那里！
季无夜已扮做她的护卫，与我随她左右，立于西天门。
西天门还是那样庄严，肃穆，气象恢弘。
然而此刻却只有四名天兵在把守。
一问才知东西天界现已交战于南天门。
此一战，不知又有多少仙人陨落，白白失去了千年道行。
从千年前开始，天庭的杀戮之气越来越重，人心也变得愈来愈黑暗。
昔日的生气勃勃早已不复存在，黑暗已笼罩整个天庭。
但这一切不是我所用改变的。
我能做的只有为她付出。
现在正是西天界空虚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所以她带着我们直奔目标所在，西天界的禁地，除了看守在那里的天庭精英与西王母，任何人都不能越雷池一步的所在。
更何况西圣母的心腹，西天界的第一猛将二郎神就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参与南天门之战。
最重要的一点，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禁地在何处。
所以我一直在奇怪，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她为了今天，早已有所准备。
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莫名的想法，莫非她整整找了上千年？
一千年的时间，已几乎能冲谈一切，会让人忘却很多很多事。
可她却是例外。
她对季无夜的感情竟如此之深。
若是换做我，又会怎么？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毫无犹豫的坚定。
我想我会的，一定会的。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停留在前方的一座仙宇。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有些诧异，像这样普通的仙宇，天庭中何止千万？
旋即又释然，这正是西王母的高明之处。
“走，我们进去。”她看了我们一眼，神情变得很凝重。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季无夜，他目光灼灼，似乎又兴奋又紧张。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曾经主宰妖界的王，似乎已恢复了往日的霸气。
那种俾睨天下，无惧一切的傲骨或许是与生俱来，所以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但这何尝不是被逼的？
他现在想要的，也许只不过是与她过上清净安逸的生活罢了。
但就是这份在普通人看来简单不过的宁静，这个世界却偏偏让它变为一种奢望。
这是何等的不公？
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悲。
不，我们三人都很可悲。
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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