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妃想做的事，都能做成，想要的东西，也都能的得到。”
敖登笑着说，他上前一步，“大妃从前在做什么，此后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做大妃的绊脚石，但我的确知道，娄璇玑年少时肮脏的小秘密。”
他的鼻息就在她耳廓上游走，“譬如，堂堂长帝姬究竟为何嫁给了斯兰，镇北军因谁，如何覆灭。还有那与你出生有关的箴言。”璇玑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大帐金顶，双手握成拳，颤抖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敖登退后几步，说：“你不会想让任何人知道的。”
“大君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吗？”璇玑振声问。
敖登胸有成竹，她不会这样做。扭头便走了，头也不回。
那些事，本该归于尘土，再无人知晓。璇玑自己心里，也寻了处阴暗地方，将那些东西都埋了起来。一朝被人突然提起，堵的她心口喘不上气。
大年初二，宫中稍微有了些年节的味道。
皇后的母亲早早到了含光殿，去探望自己的女儿。一年中，除了皇后的生辰，也只有这一天，母女得以相见。
许氏高兴的不得了，娄骧知道她们有许多私密话要说，就将自己关在太和宫里看书。
大年初二这一天，南都冷的惊奇，像是老天爷的有意戏弄。
迁都至今，已有六年之久。
南都不同于北方，临水而建，自古就有“龙脉”的传说，曾有一位帝王，为了毁掉“龙脉”，放了一把火，将这座城烧的干净，后来，他死于叛乱中。
娄骧仍然不适应南方冬日的湿冷，那种冷到骨头缝的刺激。还有多雨的春夏，本该是阳春四月，却连绵阴雨，整个人都要发毛。春日里策马围猎，应该是淋漓大汗的畅快。
“陛下，陈大人到了。”王顺道。
年节里，他本该出宫去过年的，他入宫几十年，虽然没有孩子，可王顺不缺金银财宝，有几个侄孙等着给他养老送终。
娄骧将手里没读完的书扣在桌案上，正色道：“请他进来。”
来者穿着件花青色便服，玉冠束发，眉目俊秀，一双狭长的眼低敛，薄唇抿住，像是涂了口脂一般的颜色。
“臣拜见皇上。”陈正声俯身一拜。
娄骧抬手，“免礼。难为你，大过年的还要跑一趟。”
陈正声站起身来，一双眼清明净透，炯炯有神。
“你祖母身子可还好？”
陈正声回答：“托陛下鸿福，祖母身子安好。葛太医的方子药到病除，祖母每日都感念陛下大恩大德。”
“那就好。”娄骧颔首，又问：“今日叫你来，是问你云中之事。”娄骧瞧着陈正声，魁梧的身姿不像是满口诗书礼仪的文官，倒像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许清渠清瘦，倒像是个文官。
陈正声是娄骧自东宫时，便有心栽培的人，年岁与娄骧相仿，出身窘迫，父亲原先效力于镇北军中，死于北方边界，母亲早早改嫁，靠着祖母一手养大，以孝廉入仕，做得如今大理寺卿，是朝中罕见。
阿珠那日问他，为何出身寒门之人不得重用，陈正声是个例外。
陈正声为人心思缜密，颇有远虑，娄骧第一次见着他，是在孟太傅身边。他在越州太守身旁做副手，年纪轻轻，便在阴暗处翻云覆雨，将太守操控在手掌心中。
“云中全境已经加强戒备。臣已经布下耳目，一举一动，三日传回南都。另外，许将军的故旧中，仍有人在黑沙王城，愿效犬马之劳。”
陈正声声音如一口浑厚的钟，言简意赅，他为东宫效力之时，方才拔擢进都城，便是出了名的冷酷又精悍。
“朕很安心。”娄骧给予肯定的答复，“你觉得楼扬此人如何？”
陈正声显然没有意料到娄骧会如此问，顿了顿说：“臣与骠骑将军接触时间尚短，不了解娄将军为人。”
娄骧笑出声来，“你二人一同处事，但说无妨，朕只当没听过，一会儿就忘。”
陈正声瞥了一眼娄骧，才说：“楼扬其人，出身掖庭，原先是大长帝姬殿下的侍卫长。可臣看他一举一动，皆有章法，显然都是深思过的，与掖庭出身的奴才大相径庭。”
娄骧脸色如旧，没有丝毫波动。
陈正声继续说：“楼扬没有家室，没有故旧，几乎没有亲近之人，性情也不好琢磨。若说忠诚，臣不敢妄言。但若说能为陛下所用，应是肯定的。”
娄骧向后倚靠着椅背，扬起头看着华丽的藻井，问：“那你说，朕应当如何安心用他？”
“臣斗胆。”陈正声猛然直视着娄骧，他丝毫不畏惧娄骧锐利的眸子。
“你不是一向斗胆。”娄骧冷嘲，“说吧，朕听着。”
“臣以为，陛下不应用楼扬。”
“为何？”
娄骧没料到他这个答案。
楼扬的确性情难以捉摸，冷冰冰地像是一块顽石。武帝叫他进长乐宫伺候，一做羽林郎便做了许多年，大把时光都给了长乐宫。他随主子幽禁，护卫府邸。他的主子早就为所有人安排好了退路，不做羽林郎，也可以外放出帝都做个不打紧的武臣，即便不留在朝中，也可以保得性命，全身而退。可他却要梗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
长乐宫中的人，谁都不得出头。
“楼扬心里惦记着旧主，断断不会轻易背主求荣。”
娄骧笑问：“他的旧主？你如何看出他心里惦记着主子？”
陈正声不能直言，弯腰作揖，说：“臣斗胆揣测，并无实据。”
楼扬于他而言，只是个局外人，一眼看去便知并非池中之物，并不牵扯到什么。
“你好大的胆子，陈正声。”娄骧眯着眼，悠悠道，“楼扬心中的那位旧主，你好大的胆子，却连名字都不敢提半个字。”
陈正声低声回答：“先帝曾名言，不许非议。”
娄骧冷笑一声，脸上除了嘲讽的神色，还有无尽的悲凉。双眉紧促，像是要发怒，却又不知道为何要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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