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见到柔光, 盈袖已经哭到喘不上气。
她是由朱掌事带进去的。
这义庄不大,分前后院。前院是学堂、议事厅和住人的屋子。
后院专门停放尸首, 院正中间有一棵老槐树, 三间上房打通了,中间是灵堂, 两边则放了薄棺和丧葬所用器具,下边的屋子全都存了粮。
因义庄灵堂多供的是陈家庄子上无力丧葬的农户,所用的纸钱、花圈和棺材都是低等货色。
“大叔, 快到了么?”
盈袖捂着发痛的心口,问。
“快了快了。”
朱掌事连声回应。
他走在最前头带路,虎着脸, 把后院洒扫的僮仆全都撵到外边。
朱掌事匆匆进了上房,从角落里拉出来个极大极沉的木箱, 定睛一瞧, 嚯, 从箱子里渗出好多血,在地上拉出好长一条血路。
“姑娘,就在这里了。”
朱掌事在衣裳上擦擦手。
他多年来守着曹县的义庄, 这样的事见过不少。曹县凶险,庄子里有时也会收一些从别院地牢里拉出来的尸首, 上面会叫他们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连骨头都不能留下。
“多谢。”
盈袖屈膝见礼。
她疾步走过去, 跪下, 痴痴地上那触目惊心的红, 手轻抚着冰冷的木箱,不敢啊,之前她想了无数遍要怎样抱着柔光哭,可到现在,她竟连打开箱子的勇气都没有。
“柔光……”
盈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柔光被杀的画面历历在目,直到现在,她依旧觉得这就是一场噩梦,醒来后,还能看见柔光痴愣愣地坐在厨房的门槛,一回头,傻呵呵地笑,问她:袖儿,半碗肉好了么……
盈袖牙关紧咬,手颤抖着打开木箱。
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头仿佛被人狠敲了一下。柔光,她的朋友蜷缩在箱子里,眼睛紧紧地闭着,脸是灰白色的,灰袍被血染红了……
一口气没上来,盈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哎呦,姑娘你怎么了!”
一旁站着的朱管事大惊,赶忙跑过去,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忌讳,用力去掐女孩的人中,瞧见梅姑娘缓过气儿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他五十大几的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生老病死早都看开了。可这丫头正年少,满腔的热血,悲痛如斯,也是能理解。
“姑娘节哀啊。”
朱管事叹了口气,轻声安慰:“小老儿虽然不知道内情,也不敢打听,可斗胆说一句,小师父若是还活着,定不愿看见你如此。”
“是我害了她啊。”
盈袖趴在箱子上哭,使劲儿揪自己的头发:“都是我,全都是我的错。”
正在此时,盈袖感觉喉咙发甜,哇地一声,吐了口血。
都说女子吐血,不是寿数长久之兆,柔光你瞧,我就快来陪你了。
“姑娘,你,你千万要想开。”
朱管事不敢碰姑娘,只能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擩给盈袖,柔声劝道:“咱们先把小师父弄出来,给她清洗一番,换上敛衣,让她体面地去,可好?”
朱管事叹了口气,咬牙攒劲儿,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尸首从箱子里抱出来。这下可算瞧出来了,尼姑是被人捅死的,胳膊上还有被猛兽噬咬出来的伤,血都要流干了。
尸首和血腥味实在难闻,朱管事憋着口气,将柔光抱到了案桌上,老人弯腰大口喘.息,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去隔壁搬来香炉、纸钱,白蜡烛等物。
他在院中的水井中吊了桶水,提到灵堂里,刚要去脱尼姑的衣裳,腕子忽然被一只柔白的小手抓住。
扭头一看,那貌美的姑娘站在案桌跟前,泪眼盈盈地看着他,恨道:
“你,你不许碰她。”
“姑娘,你是再尊贵不过的娇客,收拾尸首的脏活儿可干不得。”
朱管事叹了口气。
方才他问善爷打听清楚了,这位姑娘与大爷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正房奶奶哪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大概以后要做姨娘吧。
可即便是姨娘,那也是他的主子,可是要小心翼翼地伺候。
想到此,朱管事自顾自地从簸箕里拿出粗银针和银线,柔声道:“小师父身上的伤口要缝合,清洗后,还要给她上妆、换上敛衣,她实在太高大,只能穿男人的。说出来不怕得罪姑娘,小老儿活到这把年纪,男的女的都见过了,也不算冒犯小师父。”
“我说了,不用。”
盈袖抢过针线,低头给朱管事行了一礼,忍住悲痛:“多谢大叔的好意,我自己来就好。”
朱管事还想再坚持一下,蓦地瞧见百善在外院的门口偷偷朝他招手。
“那姑娘自便罢。”
朱管事摇头叹气,赶忙往出走。
等灵堂没人后,盈袖挽起袖子,动手帮柔光宽衣。
她喃喃唱着南方哄孩子入睡的小曲,看着柔光,噗哧一笑,瞬间泪流满面:“我才不会叫臭男人碰你。”
瞧瞧,柔光的胳膊被恶虎咬的血肉迷糊,肚子上的那个血窟窿着实叫人害怕。
“你呀,真不守信,说好了一起去南方的,怎么丢下我先走了。”
盈袖哭着嗔怪,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她一针一针地替柔光缝合伤口,笑骂:“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把你认成了男人,你这憨货,竟脱下裤子,叫我瞧你到底是男是女。”
说到这儿,盈袖痛苦地瘫坐在地,哭得头也直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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