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葬身之地?”文铮羽眼神带着嘲弄 ,“说得仿佛一国公主死于别庄,我们就能安然无恙似的。她蠢,皇帝可不蠢!”
“圣上自然英明。”文致宣说,“但自十年前,公主因下嫁于我一事同皇帝大吵一架后 ,两人便再未相见。你以为他会深究一个忤逆他长达十年的女儿的死因?”
他意味深长道,“乡野之间误食有毒的菌菇,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此时,他手按着的棺材发出咚一声闷响。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男人突然紧张起来 ,弯着腰用手按住棺盖。明明知道里面有限的空间无法使力、更遑论关住的只是一名弱女子,他还是神经质地拿起一旁长长的铁钉,放在棺盖缝隙旁比划。
文铮羽目睹一切,冷道:“看上去这有毒的菌菇,食用的分量似乎不太够。”
文致宣烦躁地踢了棺材一脚。
“我当然不能去城里的药铺 ,这是上次出京在江颖府买的。妈|的,看我是外乡人,竟敢卖给我这种货色……”
文铮羽冷眼看着在公主面前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如今躁狂的样子,心头意外地没什么强烈的感觉。
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在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身上明白了什么叫失望。入府十年以来,这滋味越来越强烈 ,他早已学会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别发疯了。”他粗暴地推开自己的父亲 ,一手扶着棺盖,“她的确蠢,不代表就该死。让开。”
“她已经死了!”
文致宣疯狂地一挥手,钉子洒了一地。
他冲着他怒叫,“你究竟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公主已经知道你是我的种,她不可能再将你视如己出,封号、爵位、前程,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可能再替你争取 !皇帝再怎么厌恶公主,你也是入了玉碟的公主养子,将来要替公主供养香火。她现在去死,你去皇帝面前哭上一哭,说不定还能哭来一个小郡王的封号,你的前程也就……”
“我的前程,我自己会挣,犯不着爬女人的床。”文铮羽厌恶地看他一眼,继续发力,“她也不需要用什么香火。”
文致宣见他铁石心肠,干脆冲过去掰开他的手腕。
“别碰我 !”
文铮羽双臂一震,男人已经被掀翻在地。
常年吟诗作对的文人,完全不是他自八岁习武、高大健硕的儿子的对手。
文致宣踉跄着倒在地上,勉强爬起来看着文铮羽居高临下寒霜一样的脸,面色灰败,竟然落下两滴泪。
“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他喃喃,“我苦读二十年 ,不过是个进士 ,在朝中不知熬多少年才能得个芝麻大的一官半职。尚了公主,我一生无法出仕,但你,我的儿子却能承袭爵位,从此世代清贵……”
“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只是向往权势。”少年冷道,“自己没出息就指望我,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文致宣怒极,看着文铮羽瘦削有力的身体,咽下已到嘴边的谩骂,勉强平静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拼着千刀万剐挣前程,自然是为了你……”
“是啊,我是你的种。你带我来此,不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幕 ,让我明白你为我做了什么吗?”文铮羽凑近棺盖旁的父亲,充满恶意地勾起嘴角,冰冷的语气带着嘲弄:“知道吗,父亲大人 ……我既然如此不肖于你,我毫不怀疑 ,要不是你前几年遇到山贼伤了子孙根,躺在这里的就会是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脸色一变。
棺材里清晰地传出来刮擦的声音,像是尖锐的东西划过木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文铮羽想象一下那可能是什么,脸色骤变,一把推开文致宣,手指骨节清劲,发力缓缓抬起棺盖。
“小铮!”文致宣跪在地上,几乎肝胆俱裂,“你恨我也罢,你想想你娘!她十月怀胎生下你,难道你要让她去死吗!”
宽肩窄腰的少年顿住。
文致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文铮羽回过头,他居高临下看着他,双眸中满是刻骨的轻蔑。
“我没有母亲。”
他冷冷丢下一句,双肩发力,用力一把推开沉重的棺盖。
……
天光乍破。
林卿卿的眼睛被刺眼的白光灼得生痛,瞬间眼泪汪汪。
在一片水汽朦胧中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睛。那样冷又那样清,如同雪山中最干净的泉水凝成的冰。
她眨了眨眼,清泪滚落,对方已经不耐烦地眯起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提起来。
“好痛……”林卿卿小声低呼。
少年的手如同铁钳,箍得她小臂。
感官逐渐回笼:憋闷许久的呼吸不畅让她大口大口喘气,喉咙仍如吞碳般灼热,四肢僵硬酸软,而手指——
严卿卿死前过于恐惧的抓挠崩裂了好几片指甲,鲜红的血渗入粗糙木头,碎木屑和指甲扎入指尖,嫩葱似的手指鲜血淋漓。
十指连心。林卿卿痛的倒抽一口冷气,簌簌落下几行清泪。
“又没死,哭什么。”文铮羽不耐烦地看着她。
女子发髻凌乱,双颊憋出艳丽绯色,哭红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抽抽搭搭:“就是没死才要哭,人都死了,还怎么哭?”
文铮羽:“……”
严卿卿从前可没有这样伶牙俐齿。
他心里一动,看一眼棺材里的斑斑血迹,又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文致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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