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晴锦与夜晖回来的时候，夜瑶已经卧在隔间的床榻上，借着一豆微弱的灯光，睡眼朦胧地拟着一份补药的药单，而柳卿佳竟也不知离开去了哪里，桌上只留两只空杯，一碟糕点，交错的杯影好似乎一对爱意正浓的眷侣。
第二天的宫宴，夜瑶早早赶去了乾承殿，硬是灌了他一碗补气的汤药，又施了针，才轻声道：“今日的宫宴，皇上不可过多饮酒，若定要多饮，叫御膳房备些果酒也是好的。”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话不知少了多少，听不到她和卢晏斗嘴，穆凌也觉得日子少了什么乐趣似的，可每次出现，夜瑶的表情又过于刻板和严肃，叫他很是不好开口。
今日借着宫晏的由头，他总算是找到了聊天的话题，于是趁着夜瑶擦拭银针的功夫，他故作平静地放下袖子，斟酌着道：“朕猜你喜欢的东西都是清淡些的，吩咐了御膳房给你换了份不一样的饮食，你可有什么不吃的东西？”
夜瑶并未对他的话多做反应，她继续熟练地擦拭着银针，简短地道：“回皇上，并无。。”
“可能饮酒？”他继续问道。
“可饮一些。”她仍然没有转头看他。
哪想穆凌竟似故意的一般，语气平静，问题却接连不断：“听他们说请来了最好的戏班子，你可有想看的戏？”
“民女对这些不了解。”一板一眼的回答。
“哦，这样。”他干脆也一心二用，一边看着手中的折子，一边继续问道，“想听的曲子呢？”
“同样——并无。”
“那你为什么要生朕的气？”他云淡风轻地问。
“因为……”两个字刚说出口，夜瑶便警惕地闭了嘴巴，手中的动作也终于停了下来。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否则怎能说出因为二字。”穆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夜瑶捏着银针半晌，只很快地瞟了穆凌一眼，立刻躬身赔罪：“是民女说错了话，望皇上不要怪罪。”随后一点点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费了些心思眼见着快要套出了夜瑶的话，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戒备，前面绕开的话题全部前功尽弃了，同样的招数也不会有再用第二次的机会，穆凌这次是真的有些无奈，他放下手中的折子，诚恳道：“朕倒是盼你不要怪罪朕……你快些告诉朕，到底是为了什么，否则一会卢宴走来，便又要唠叨得朕头疼。”
原本听着前面的几句话，看着穆凌左右张望的神色，夜瑶还感到有些想笑，可听到了卢晏的名字，她再次想起那天老太监对自己说过的话。
想起自进宫以来，穆凌对自己的态度的确在发生着变化，且不似一位帝王那样威严，起初她本还对卢晏的话抱有怀疑的态度，可细细想来，他似乎并没有说谎。
夜瑶捏着手中的银针，心口处一紧，忽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了昨夜柳卿佳的那句醉话：人若总是清醒着，也是极为痛苦的事情吧？
余光看到穆凌还在扭头望着自己，一副“不等到答案绝不罢休”的表情，夜瑶回过神来，动作飞快地收好桌上的东西，直接开口唤道：“卢公公？已为皇上施过针了，其他的就交给公公了。”
说完，一丝不苟地行了礼，推着轮椅离开了。
卢晏的耳朵极尖，前脚夜瑶刚刚离开，他就端着新泡的药茶赶了过来，却也不忘点头同夜瑶问好，这急匆匆的样子，就好似在担忧穆凌同她多待一刻，就会发生什么惨事一样。
穆凌很快敛起面上的无奈之色，将注意力放在折子上，却因看到了卢晏的态度，心中明白了原因。
看来……是有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卢晏并不知道，他只是对夜瑶和穆凌近段时间的相处方式十分满意，连忙催着穆凌喝下药茶，却听他淡淡道：“卢晏，你说，她同文曦果然有些相像吧？”
咔嚓——
清脆的异声从耳边传来，穆凌抬眸望去，却见素日里雷厉风行、教训起下人一向振振有词的老太监竟平白无故地手一抖，茶杯的盖子险些摔在地上，被将将握在手中。
“是……老奴马虎了。”虽情绪大变，可卢晏毕竟也是宫中的老人，立刻找出理由搪塞，“皇上刚刚说什么？”
“你分明已经听清了。”他依旧在望着他渗出冷汗的额角，“你紧张什么？”
“皇上。”心知此事瞒不过去了，卢晏干脆郑重其事地倒退几步，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奴从不对皇上说谎，夜瑶确然是同文曦有几分相像，可她不是文曦，也不会是文曦，她之所以对皇上的态度有变，也是老臣的请求，她是个聪明人，自知其中的利弊。”
“嗯。”穆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然后呢？”
“就算那文曦有多聪慧、多特殊，老奴也不希望皇上继续惦念了，毕竟是罪臣之女，更何况她现在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何必为一个没着落的人费神费心？皇上若是觉得日子无趣，大可选几名心仪的女子入宫，也算是有个陪伴。”
卢晏的声音虽不大，却字字清晰，在他的劝慰中，穆凌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睫毛轻轻颤了颤，似是被他说中了心思，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皇上，恕老臣斗胆，请问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得知婉昭仪落井真相时的感受？”卢晏继续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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