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锦看她脸色难看，递来一杯热茶，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伯息公子同我一起送姑娘回来的，他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夜瑶眼睫轻颤，恩了一声。
晴锦继续说：“公子说，他会帮你。”
夜瑶握着茶杯的手一僵，面色复杂。
对于伯息，她仍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几年前文家惨遭灭门，唯独她逃身在外，满城贴满了追捕她的告示，上面写着如有发现，就地正法，赏黄金千两，也就是那时，伯息披发素衣只身入朝堂向穆凌叩首求他饶她一死，穆凌不允，他便又自请削爵，只盼此生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夜瑶无法想象，那样高傲的伯息，洒脱如他，一言一语，一动一笑都带着海纳百川，风满衣襟的超然，这样的伯息，会卑微地跪伏在穆凌的身下，声声哀求。
伯息身为鹿家鹿帅三子，自小天资聪颖过人，稚童时便已能挥笔成诗，有胆在朝堂之上大辩群臣，虽为将门之后，却不张扬鲁莽，文可提笔，武可退敌，性情悠然，不染世俗之争。
曾有人问他，如何身处名利之地却能此般静逸？他只笑答：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也有人抱怨，鹿伯息身为将帅之子不如那精忠报国的男儿一般领兵卫国，叫人唏嘘，可却也只有夜瑶知道，那些熟悉伯息的人知道，如若真有一天，敌国来犯，他必然会毫不犹豫，以身作则，哪怕单枪匹马，也绝不退缩。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难得的一个人才，穆凌怎忍心舍弃？
虽允了他削去爵位，却不允他置身朝堂于事外，无事时同他下棋品茶，遇难时也潜心求问。
或许伯息心中也是失落的。
因家世所累，因那忠心耿耿帅父的教诲犹在耳边，他这一生，或许也无法脱离朝堂之争了。
如今他说会帮自己，他怎样帮，又怎能帮？
那束红绳青丝仍被夜瑶收在锦囊中贴身收着，只是她很少拿出来看一眼，她怕它会勾起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她怕自己沉浸在往日的温情中无法自拔。
伯息啊伯息，你问我何以至此，那你呢？
看着她不同于往日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夜珲眉头皱得更紧，他自小同夜瑶一起长大，她对伯息的感情他也是知道的，今日遇见，怕是又勾起往事，伤了心神。
可他也知道，多说无益。
想到这里，夜珲抬手轻饮了一口热茶，表情复杂地开口：“伯息他既说帮你，便不会食言，倒是你，若身子真是难受，休息几天可好？”
哪知夜瑶忽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仿佛刚刚那个模样只是一个幻觉：“我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你也不必担心我，我没什么事。这几日有什么发现？”
夜珲表情复杂，却还是回道：“宫中处处戒备森严，我寻去了案房，那里的看守更甚，我是用离魂散迷倒了两位小将才得以潜进……”
听到“离魂散”三字晴锦的急忙问道：“擅自用这些东西不会被发现什么破绽吗？”
夜珲瞟她一眼，耐心解释：“这离魂散没什么副作用，只是让人浑然入睡半个时辰之久，醒来后也只是醉酒过后的感觉，况且我是瞧准了时机的，那两位小将明显刚刚饮过酒，否则也不敢用此下策。”
晴锦听后松了口气，夜瑶也点头道：“不错，这二人在守职期间饮酒便是一大罪，醒后必然心惊，可却又没发现案房出了什么差错，想来他们也是不敢向上头禀报什么的。”说罢，颔首示意夜珲继续。
“我等了许多天才等到这样的时机，当即找到两年前丞相……事发时段的那只案柜，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夜珲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谋反，抄家，灭民，如此之大案，还涉及垏王等人，事情也只过去两年之久，竟找不到蛛丝马迹……”
气氛忽然凝重起来，晴锦大气不敢出，只用余光打量着夜瑶。
夜瑶望着桌上的一豆灯光，手指反复摩擦着茶杯光洁的杯身，虽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可晴锦却看出了一抹血般的凄然。
“连卷宗都寻不到，这位皇上可是怕了？”她似在自言自语，“寻不到也罢，既然他如此急着毁了当年的证明，必是在怕些什么，一份卷宗，我还不看在眼里。”
夜珲却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你今天见到伯息，他……还同你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他劝我收手。”夜瑶淡道，“他说我如若为了复仇杀死穆凌，黄泽国必然大乱，这我怎会不知？”
“那你……”
“几日过后，我会在穆凌的汤药中放入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别说旁人，连御医都发现不了，待我查清当年父亲的真相，替他洗清冤命会让穆凌昭告天下，若他不允，那我只好……”
说到这里，她冷冷一笑。
“姑娘，皇上身子的病……果真是像你说得那般难治吗？”晴锦轻声发问。
夜瑶点头：“他的病我没有说谎，若不尽早医治，只怕性命难保，如同废人一般躺在床上，神仙也难救。”
她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股子让人胆寒的恨意，晴锦不敢再问，她只是一名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的孤女，五岁时被鹰叔救下有了衣食住所，鹰叔授她武艺，又命她潜进皇宫协助夜瑶，关于文家被灭之事她也只是有所耳闻，也知深知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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