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沉默着,无形的压力在封闭的空间中四散开来,叫人愈发的喘不过气来。吴丰山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陈年旧疤都钻心地疼痛着,仿佛被一只沾着毒药的手指细细抚摸,所到之处皮肉皆腐,腥臭的脓血缓缓渗出,他喉中发出几声野兽般的呜咽,想要哭,却感到双眼干涩,泪水似已流尽了,又觉得若再为垏王流泪太过不值。
就在这时,榻上双目紧闭的少年身躯一颤,摊在身侧的两只手抽搐了几下,嘴唇张合,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吴丰山先是一怔,随后疯了一般腿脚并用地爬到榻前,高声道:“弟弟?你可能听得到我的声音?”
伯息也深深地望去。
少年并未作答,如岸上搁浅的鱼儿一般,只抽动了几下便再无动静了,随着那几声叫人心酸的呜咽,他的唇角流下了几丝浑浊不堪的口水,浸在丝枕上,吴丰山鼻子一酸,径直拿手擦了去,又心急如焚地唤了几声,仍是没有得到回答。
他跪在榻前静默了半晌,忽地将头埋在少年的衣服中,伯息只从后方看得他身子又在剧烈地颤抖着,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疤痕似一条条狰狞的长虫,随着他的动作扭来扭去,正出神着,却听吴丰山沙哑地道:“为何要把这些说给我听?”
伯息望着他道:“在你看来,我是为何?”
吴丰山无力地抬起头来:“你是想从我口中套出最后有用的话来吧?”
伯息轻轻点了点头:“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我却不知你此刻心中所想。”
吴丰山道:“若我将所有事情告诉你,又能如何?曾经将我称做兄弟的人都能弃我不顾,取我性命,累得我的亲人落得如此下场,你虽说算不得我的敌人,却也并非善心仁者,待我讲出了所有,便真成了那无用的垃圾,届时连我的弟弟怕是也活不成了。”
伯息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起来,许久,他轻声叹道:“若我能保你和他的平安呢?”
吴丰山讽刺地笑道:“你又凭什么?”
伯息淡淡地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就算我真的放了你,你又凭着什么顾好你的弟弟?再重新过着那靠着乞讨、饥饱不定的日子吗?”
吴丰山颓然地靠在榻前,千中万般不愿、万般不甘,可他又能怎样呢?
伯息说得没错,此刻他已落在了他的手中,眼前也只有这样的选择——依附在他的身边,盼他留得一丝怜悯,能护得他们兄弟二人就这样毫无用处地活在这里,一日又一日地等天明天暗。
他死了又有何妨?只是他无辜的弟弟不能如此断送性命,亦或他们兄弟二人一同赴了那黄泉去,抛下世间诸般烦扰,在地下将恩怨情仇一笑抿之,一同过了那奈何桥,饮下那孟婆汤,若还有来世,却是不想再做他的兄长了,他只求得弟弟能生在一平凡的人家,父母兄妹合家团圆,不必再过那胆战心惊的日子。若二人在街上有幸擦肩而过,也不过是微微一笑,从此天涯是路人。
可今生今世,他又怎能选得了?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抉择,更何况他的弟弟?
吴丰山忽觉得疲惫万分,他抬起双手轻轻掩着脸颊,多希望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现实却是那样的血腥险恶,让他避无可避。
伯息望着他,似是不忍心再打扰他,却终是不得不开口道:“你可知垏王一事,有多少人受尽牵连吗?”
吴丰山垂下手去,再抬起头来同伯息对视时眼中已经不见丝毫活人应有的光华,他先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又道:“你到底同那文志蒙有什么关系?为何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还要如此费尽心思地探寻当日的实情?”
伯息叹道:“今日你兄弟如此,你深感痛苦,我也同你一般感同身受罢了,我身边同样有人因此事大受牵连,一朝尽失,人虽活着,却已是生不如死了。”
吴丰山冷声道:“那便教他同一般痛苦便好!我要遭受此般绝望,别人又为何不可?”
伯息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漆黑的眸中竟是惊涛骇浪般的狂怒之气,看得吴丰山一时羞愧难当,忽回过神来才感到自己刚刚说得那番话实在令人厌恶,若此时弟弟醒着,定也会狠狠责备他的。
想起他与弟弟所受之苦,吴丰山再次咬紧牙关,终似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低低地道:“关于文志蒙的事情,是确有他人所不知的隐情的……”
自宫宴之后,潘云缨被以夏炳之、司马康为首的几位朝臣蓄意指罪,拨弄着是是非非。他们瞧准了入冬以来皇上的身子似已大不如往常,便更是咬准了加书一事。因冬日天气寒冷罢了早朝,却不忘连续几日上书起奏,其言语大肆批责潘云缨平日所作所为,或也有贪污腐败之嫌,更是将条条罪证都指列出来,势必要将潘云缨扯入谷底,再无翻身之日。
穆凌近些日子本还因为事务不如往常那样繁忙而得了不少休息的时间,却又被连续递上的几份奏章扰得心烦意乱,可其中列出的罪状却也不可忽视,又不能凭着他们的一面之词妄下定论,派人调查下去得到的证据却又如云里雾里一般。
潘家已是如此,后宫的月贵妃必然也要受些牵连,协理六宫的权利早些日子就已交到了惠淑妃的手上,在旁人看来,月贵妃定是要急得火烧眉头的,可不知怎的,穆凌近些时日去月贵妃处的次数竟比往日还要多了,而这为素日里跋扈嚣张,行事令人颇为不满的娘娘竟也收敛了不少,变得柔顺乖巧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