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在雪夜中行走，因是初冬的第一场雪，所以并无冷意，只雪花打在脸上的时候觉得有些发凉，反而格外舒服。她深深吐了几口气，却见身后似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尾巴似的随着，她更觉烦躁，索性加快脚步，钻进了不远处的一片林子了，七拐八拐，直至身后那几个影子再也看不见了，才低低笑了几声，悠悠然地沿着脚下的小路走去。
平日里整日呆在府中，对宫中各种并不了解，面前只一条一人宽的小径，被薄薄的白雪铺满，月色下散出清幽的光芒，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华，她倒也不心焦，只想着不知就这样走下去，前方又会是怎样的景致。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更为雪夜添了几分雅趣。
几阵冷风吹过耳畔，带着细碎的凉雪打湿了鬓发，她格外喜欢这种宁静，只觉得踩着积雪的声音都极其悦耳，半晌才觉得有些冷了，匆匆回首望去，却发现自己好似已走了多时，殿中的辉煌灯火都变得格外飘渺。
夜瑶抬手随意拨了拨树枝上的白雪，呵出几口冷气来，心中总算记起父母来，怕他们担心，也估摸着大约到了回府的时候，转身想顺着原路离开，却因冷得过分，忍不住呛咳几声。
咳声在寂静的林子中回荡，脚下刚刚迈出一步，只听一沉沉的声音响起：“后方的石椅上有衣裳，披着再走吧。”
此声犹如绵绵笛音，悠悠婉转，丝丝缱绻，偏又生出几分金玉相击的清冷，虽好听，可在这雪夜深林中却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她有些惊恐地四处打量着，可怎也望不见一个人影，只能望见周身交错的树影与皑皑白雪，而后方的石椅上也确然放着一件像是下人样式的斗篷，上面干干净净，只沾了几片雪花，定是刚放在那里不久。
见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那声音又道：“莫怕，去取来披着。”
夜瑶思索半晌，惧意渐退，且不说这里是皇宫之中，若旁人真的对她一小小女子起了什么歹心，只管上前来将她扣住便是，无需如此费尽周折，而她此刻确实冷得有些受不了，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将那斗篷取来，严严实实地披在身上了。
“多谢。”她不欲多眼，只轻声说了两个字，便快步离开了，那个声音也再未出现，仿佛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那夜过后，她也对林中那个莫名出现的声音未再多加揣测，只想着是哪位好心人，同她一样厌倦宴席的无趣，行至此处，偶尔相遇罢了。回到殿中后，文志蒙也只是忧心她的身子略略唠叨了几句，她无意中抬起头来，见四皇子穆凌的面孔仍同宴前一般低垂着，看不真切。
如今想来，她那时听到的声音便是一位年轻男子，难不成会是穆凌吗？
因无确凿证据，她不敢妄下定论，面前夜晖也是一副百思考不得其解的模样，她只得开口道：“你的心思我懂得，也很是理解，所以并不会怨你。你我之间的关系自不必隐瞒什么，接下来要说的事，之所以我未同你提起，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夜晖一怔，连忙凝神蹙起眉头来，全神贯注的表情。
夜瑶继续道：“入宫以来，穆凌待我的态度是有些不寻常，直至有一日卢晏同我提起，一直以来，穆凌竟是对我念念不忘，因着我同曾经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这是我万不曾想到的。未料至此，我又怎能不乱？你么……向来心思缜密，却思虑得有些过头了，我听着你说得那些混账话确然很是动怒，却是不至于怪你的。”
“你说……穆凌对你念念不忘？”夜晖瞠目结舌地道。
夜瑶苦笑道：“我将过往的事情想了想，却记不起曾和他有过什么接触，既然你也说不出，那便不是我忘了，所以事情更是有些蹊跷，我瞧着卢晏的神色也不似说谎。那日你提到的，穆凌将我抱着一路招摇走过宫中，是他带我去了曾经他的母妃——婉昭仪的冷宫，还说了番莫名其妙的话，他真是无法将他猜透。”
未想事情竟是这样，夜晖也记起他曾对夜瑶无端的质疑，还有那几句赌气般的话，不由心中有愧，有些脸红地道：“是我多虑了，毕竟抛开其他不说，穆凌却也是位出色的……”说到这里，顿觉不妥，立刻转移话题，“他会不会是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应是不会，他再查又能查到哪里？鹰叔那处自是不用说，各处都会做得滴水不漏，想是卢晏说得话定是有八九分真。”
听到鹰叔二字，夜晖的神色僵了一瞬，一道暗芒极快的闪过，虽很是短暂，却依旧让他看上去格外阴郁，好在夜瑶正苦苦沉思，并未留意。
“至少现在还未出什么差错，你我只需小心便好。”飞快转过头去，仿佛在掩饰眼中的思绪。
夜瑶点头道：“也是我的错，只顾着谨慎，做事却变得拖沓起来了。”说罢，她对门外轻声道，“晴锦姐姐？”
一早就候在屋外的晴锦闻声忙推门而入，她先是打量了下面前夜瑶和夜晖的模样，看着相处的氛围已不再僵硬，似是万般烦恼都已消散，她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夜瑶点了点头：“月贵妃那处可有什么消息？”
“一早我就打听到了，听卿佳说，月贵妃在穆凌的乾承点守了整夜，哭哭啼啼的邀穆凌晚上去她那处用膳，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瞧她巴巴守了整晚的样子很是可怜，穆凌也应允了。”
夜瑶恍惚了一刹，继续道：“她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晴锦道：“于往日大不相同，青白相交，倒是同姑娘的有几分相像。”
听了这些话，她也不知是放下心来，还是仍旧忐忑不安，只又垂着眸又抿了几口茶，低低地道：“成败就看今晚了。”
几人碎碎闲聊了几句，晴锦又端来了新做好的饭菜整齐摆在桌子上，又拿出柳卿佳藏在此处的好酒。夜瑶只吃了几口便觉得索然无味，只淡笑着望着面前的二人喝酒，偶出神地朝着窗外望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却觉得心中分外沉闷，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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