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朕不怪你，你也熬了整夜了，回翎沅宫好好歇息吧。”
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难得的暖意，月贵妃殷切地抬起头来，恳求道：“月儿这些时日在宫中甚是无聊，特地钻研了些可口的小菜和点心，不知皇上可否……”
“朕知道了。”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今晚朕便去你宫中用膳吧。”
月贵妃喜不自禁，生怕他情绪大变一时又改了主意，谢了恩后带着满面笑容地走出了乾承殿，从始至终都掩着嘴角，险些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个跟头。
穆凌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知怎的心中竟很是发慌，像是做错了什么不该错的事情一般，他长叹几口气，偏头对卢晏道：“夜瑶可否来过？”
卢晏眉头一跳，垂首道：“姑娘没来过乾承殿，她的风寒似也重了些，经不起什么折腾，老奴去月园请过她，她只给皇上开了方子便也昏睡过去了，想必这个时候也没起，皇上可要传她？”
“不必了。”穆凌飞快地道，随后不顾卢晏的阻拦缓缓掀开了被子，“还有些折子没看。”
一向了解穆凌倔强的性子，知道多劝也没什么益处，反而会令他动些无用的肝火，卢晏没有反驳，为他更了衣，又是洗漱，又是督促着吃药，待他端坐在暗前全神贯注批阅奏折的时候才悄声退出，对那几位守门的太监和丫鬟道：“都记清楚些，整夜守着皇上的除了月贵妃再没他人，来为皇上瞧病的也只是那些个太医，可别有谁说错了话，结果是要自己担着的。”话毕又道，“别忘了也去太医院说声，切勿也叫他们说漏了嘴。”
太监和丫鬟忙点头称是，机灵那位脸上带着讪笑退开几步，真奔太医院去了。卢晏蹙眉立于乾承殿前，遥遥地凝视不远处一株枯树，枝桠上积着寸寸白雪，将它枝条压得几与欲断落，他忽觉得心中分外凄楚，好似此刻他就是那枝上的残雪，只待一阵冷风擦过，便会沉沉坠地，任人踩踏，终成污泥。
一旁的一位小太监看着他青白的脸色，上前担忧道：“师傅可是哪处不舒服？”
卢晏猛然回过神来，面上的表情又变作往日里的淡漠，只道：“无事，你且去将那殿前的雪清一清，莫叫皇上滑了脚。”
小太监哎了一声，忙招呼其他几位去扫雪了。卢晏又望了他们半晌，眼前的身影似是有些模糊，麻木的腿脚仿佛变得轻快起来，似看到了他二十几年前时的模样，也是这般小心唯诺，跟在婉昭仪的身后，看她亭亭立于一棵积雪的绿松前，指尖拨着那凉雪，回眸一笑。
几缕灰白的发丝被风扬起，卢晏低低咳了几声，敛着袖子，转身回了殿内，脚步变得更加摇晃了。
夜瑶睡得有些沉，自从乾承殿归来后她只觉得身心的疲惫比往日更甚，往日总是格外留心周围的动静，此刻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入睡后却又是担忧月贵妃的事情，梦中诸事掺杂，竟不如醒着舒坦。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浑身都热得难受，浑身已出了一身薄汗，黏着衣服愈发难熬，再翻身的时候眼睛也睁开了，入眼的事物皆是团团朦胧，辨不出真伪，许久那浓浓稠雾才散去，望见夜晖正怔怔望着桌上一只茶杯，似也有无尽心事。
睡了这些时候，神思有些迷茫，她也呆了些时候才记起昨夜二人争吵的事情，一时冗杂的心事再次涌上心头，腥甜的血在喉中翻滚几遭，忍不住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这才惊了夜晖，瞧他忽地偏过头来，抬手便去探她的额头。
“你可好些了？”他沙哑地道。
夜瑶看他眼底同是乌青，浑身上下都透着同自己一般挥之不去的倦意，便也有些心软，只点头道：“有些口渴。”夜晖便起身去寻了茶杯，又烫了新茶，仔细地端到她的嘴边，见她抿了几口，似才放下心来。
“昨夜几时回来的？”她不知怎的竟有些无言，只随意捡了些话问出口来。
夜晖低声道：“不记得了，只在月园附近走了走，只冷得扛不住才清醒不少。曦儿，穆凌的事是我任性了，也不该说出那种话来，你只管罚我，莫要动怒，也莫要放在心上。”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黯然，夜瑶捧着温热的茶杯愣了半晌，却问起其他事情来：“阿晖，很多事情我都不曾记得，你且帮我想一想，文家被灭前，我是否同穆凌有过什么接触？”
夜晖露出错愕的神色来，却也很快思索着回答：“你自小身子便不好，整日不是在屋中读书就是伺候园子里的草药，若说同穆凌有什么接触……应该是他某一年的生辰宴上吧？我记得老爷想要带你和夫人去宫中庆宴，劝了你许久才将你劝了出去。”
她想了想，也缓缓点头道：“应是他十八岁的生辰。”
夜晖道：“那次宫宴因有老爷和夫人的陪伴，我便没有跟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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