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振振有词，倒让卢晏一时也无可反驳，想来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她必然是想趁着皇上生病的时候讨些好处，如此一说，也还算合情合理。
瞧着穆凌仍在昏睡中，对外界事情一概不知，左右也有他卢晏守在身旁，月贵妃光是在这里瞧着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卢晏忙躬身笑道：“既然如此，便劳烦娘娘了。”
月贵妃的心思早已不在他的身上，立刻接来卢晏手中的丝帕轻轻拭去穆凌额上的汗水，时不时唉声叹气，果真一副极其忧虑的模样，接下来探望的几位嫔妃也被她不软不硬地推了回去，理由更是叫人无可反驳：“几位妹妹且回自己宫中歇着吧，这处有本宫便够了，皇上病中受不得吵闹，咱们女儿家在一处说些闲话倒无伤大雅，若吵醒了皇上可便是大罪了。”好似她已成为唯一能守在穆凌榻前的嫔妃一样。
穆凌一直在睡着，身上的高烧也渐渐退了，并无反复，这叫卢晏暗自松了口气，中途醒过一次也是吵着要喝水，他连忙端来送进月贵妃的手中，亲眼看着她一口口喂下。
平日里这个时候，月贵妃早已在宫中睡下了，此时不知时候的守在穆凌的榻前，自是觉得困倦疲惫，却又强打着精神做出忧虑的模样，因卢晏在旁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她心中几多烦躁，别过头去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又瞟着窗外寒风凛冽的飞雪冬夜，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月园那处，晴锦驱了其他的丫鬟，在门前提着灯笼四处张望，迟迟等不到夜晖的身影，却见夜瑶垂着头颅，纤弱的身子仿若一株细草在寒风中飘摇，缓缓行至面前，她连忙上前扶住她，先伸手探了夜瑶的额头，见并无烧灼滚烫之感，才叹气道：“姑娘怎的才回来，叫我好生担心。”
夜瑶抿唇一笑，带着深深的倦意：“穆凌病得有些重了，我便多留了一刻，姐姐，夜晖可曾回来？”
不知为何，晴锦竟有些心虚，她不敢直视夜瑶的双眼，只中规中矩地应道：“未曾见过，阿晖没同姑娘在一处吗？”
夜瑶淡道：“我们二人绊了几句嘴，却也无甚大事，既然他没有回来，想必是自有去处的，时候不早了，给他留个门便好，你也早些休息吧，守夜这事交给其余的宫女太监。”
晴锦谨慎地观察着夜瑶的神色，嘴上虽不多言，心中却已开始揣测她和夜晖生出嫌隙的缘由，思来想去，加之不久前他二人的争吵，却也都是因为穆凌。
只不过……今晚的事情是否该同夜瑶讲？夜瑶既也算是鹰叔的心腹，可鹰叔却又为何要派了其他的手下独自同夜晖见面呢？
这边正思索着，夜瑶已服好了药，径自躺在了榻上，面色雪白，呼吸杂乱，并未留心晴锦意味深长的表情，声音也轻飘飘的，风一吹便会散开：“我有些累了，这便要睡下，姐姐自便。”
说罢，她双眼一闭，竟是真的睡下了，晴锦连忙给她换上了安神香，又灭了几盏灯，才静悄悄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几番辗转，却是难以入睡。
她忍不住起身朝着窗外望去，浓墨般的夜色浸透了整个园子，她站在窗前望了望，又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忽听到屋外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她连忙点好一盏灯，想也不想，推了门便踏进了雪地中，果然撞上了迟迟归来的夜晖。
飞雪打在衣襟上，叫人不禁牙齿打颤，夜晖抬眸凝视着晴锦，素日里明亮的瞳仁竟散发着阴郁茫然的味道，宛如从地狱中浴血而生的修罗，唇角还带着斑斑的血痕，能看出竟是自己咬破的。
“阿晖，你怎么……”看着这样的夜晖，晴锦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
夜晖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他朝着夜瑶的屋子瞟了一眼，轻声道：“曦儿已睡下了？”
语气倒是平常的。
“姑娘回来得晚，身子也有些不舒服，就先睡下了，你……怎的没同姑娘一起回来？”她有意问道。
夜晖轻咳几声，声音出奇的沙哑：“她没同你讲？我们……因一些小事吵了一架，我也是被今日宫宴上的事情搅得有些烦乱，便任性了些，四处走走，是我马虎了。”
“姑娘虽看上去疲惫，却也并无大碍。”听他竟刻意隐瞒了同那位宫奴相见的插曲，晴锦顿觉不妙，好在心中早有准备，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脸色看着极差，可是受了风寒？”
夜晖一怔，忙挥袖转身，只匆促地道：“应是风吹得有些多了，无碍，我这便要睡下了，明日早起还要给曦儿赔个不是。”
晴锦提着灯笼站在雪地中半晌，虽冷风似刀，却也敌不过心中的冰寒。
她想了想，脚步凌乱地走到了夜瑶的屋前，踌躇了一会，终是没有狠下心来敲响那扇门，只是掌心冷汗涔涔，紧握的灯笼几次险些都掉在了地上。
她只心道：全是自己多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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