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雷雨轰鸣般的斥责在耳边挥之不去,年轻的奴才们吓得一张张惨白,连忙个个跪在地上求饶。
卢晏身为宫中资格最老,在皇上身边伺候时间最长的太监,可以说他的地位是极少有人可以动摇的。在穆凌很小时,卢晏就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若他生了病,更是日夜不眠守在床前喂药擦身,无微不至。
十几年过去了,宫中的老人新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面孔旧了又新,只有卢晏铁打不动地跟在穆凌的身边,即使现在穆凌做了皇上,他也是最受信任的一位太监。
如今这位资格最深的前辈好生教训,后辈们也只有磕头认罪的的份儿了。面对卢晏这明目张胆的斥责,穆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已经将这权利无形中许给了卢晏一般。
在细碎的求饶声下,卢晏先是为穆凌泡上了温热的新茶,又从一旁取来一件厚实的披肩为穆凌搭好,最后灰色的长眸仍然带着审视的严厉扫了扫下面长跪不起的年轻奴才们,半晌才开口:“你们今日先全部退下,我先伺候着,若是下次再被我发现如此粗心大意,忘了该做奴才的本分,别怪我不念着这些年的情分!”
太监侍女们连连谢罪,又行了礼,以极快的速度悄然无息地退出了大殿,一个个脑袋都快要垂到了地底下。
穆凌抬手清抿一口热茶,抬起头来,言语间是少有的笑意:“他们年纪轻轻的,性子浮躁些自然难免,更无可能做到像你这般考虑得万全,何必斥责得如此严厉?瞧将他们吓得,必然事后要在后面嚼你的舌头。”
“老奴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被人嚼过的舌头多了!还怕这几个毛头小子和丫鬟!”面向穆凌时,卢晏的神色松缓了很多,“老奴年事已高,不知道能在皇上身边伺候多久,只怕有什么意外,离了这人世,这些毛毛躁躁的奴才们连杯茶水也泡不好,那老奴可真是死都不肯瞑目!”
沙哑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逝而过。这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在很早的时候便在穆凌母妃的身边守着,眼见着他母妃从一个不起眼的昭仪熬到了贵妃,又产下穆凌,在穆凌十岁的时候撒手人寰,转而影子一般把自己的忠心又塞进了穆凌的手中。
他轻叹一口气,带着些许嘲讽的。
他突然发觉,自己的身边,除了卢晏这位无微不至的老太监,已然没有可以信任之人了。
在这高深莫测的皇城之中,最不值得信任,也最为廉价的便是骨肉亲情。大殿上那把金龙缠绕的皇椅不仅代表着权利与地位,若真的坐上了它,那压在肩膀上的责任,还有堪比千万斤重的担子,就算不能挑,也得咬着牙挑起来。
兄弟?前太子户敬王庸碌无能,被贬后一直对穆凌怀恨在心,却因本性懦弱也不敢怎样,怕只怕在这没有脑袋的兄长会被利用作一颗推波助澜的棋子;明文王穆晟,诡计多端,却畏畏缩缩胆小怕事,虽无需太过顾忌,可他身后的皇太婧贵妃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正虎视眈眈地盯准穆凌的缝隙,只待狠狠咬上那么一口。垏王造反时,倒也是多亏了这条毒蛇,才把老皇帝的信任封得滴水不漏。
至于其他的藩王,早在将他们驱走前,穆凌就已将他们手中的兵权削得所剩无几,可粗粗一算计,若合并在一块,也让人有些不敢想象。
穆凌的眉头紧皱。
这皇位,不知自己能坐到何时?
思绪波及身体,握着茶杯的清瘦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他慌忙抬手掩住唇角,却仍然抵不住那几声刺耳的咳嗽声。
“皇上!”卢晏急急上前,一双老手为他顺着背,“切勿太过操劳,若没了好的身子,要其他的又有什么用呢?”
“可若弃了一切,换来了健康精壮的身子,更是无甚用处吧?”穆凌一面以茶水压着嗓子,一面带着玩笑的语气调侃,余光瞧见老太监的目光变得有些肃然,连忙摆了摆手,“我同你说说笑,何必板着张脸?”
“皇上是平日里思虑得事情过多了,费神费心。”卢晏的语气毫不退让,“刚刚同那民间医女的谈话,老奴已然都听到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那反叛贼子的女儿怎还引得皇上惦记?莫不是真的对这医女起疑了?”
“朕只是偶然记起罢了。”穆凌淡淡一笑,“抛开其他不说,文曦确然是难得的才女。”
“老奴心知肚明,皇上在十八岁那年的生辰宴上就已对她多加注意了。”卢晏的声音粗硬得像块冰冷的石头,“可她毕竟是贼子之女,只望皇上莫要再费心思在她的身上。”
心中深知这位老奴才的倔强脾气,也明白他确然是在为自己着想,同他争辩起来无论怎样想都不会有个满意的结果,穆凌连忙哎地应了一声,将杯中余下的茶水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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